那些对话穿过重重时光,重新回到了她的脑中。
凝辛夷慢慢抬眼,看向归榣的目光,已经变得与此前不同。
月月受制于同一种痛苦的感觉实在太绝望,她本就行走于刀锋之上,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可偏偏却要有这样一夜虚弱不堪,弱点必露,这让她时刻都活在对朔月的恐惧和提心吊胆之中。
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东西,如今却竟然如此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要得到那枚妖丹。
凝辛夷如是想道。
她脑中因为强行回忆的疼痛还在,哪有精力分神去看谢晏兮如何,然而她方才的那一声却已经让谢晏兮垂眸看向了她。
也将她所有的神色都映入了眼底。
她……也想要?
……
并蒂何日归。
王典洲哪里还记得这种细枝末节。
但他到底不是真的忘了,他思绪飞转,随着归榣的叙述,已经渐渐回忆起来。
紫枝之上,的确有两只红叶交缠双生。
但他从未经受过家中最核心的事情,便是见过何日归紫枝红叶的模样,又哪里会想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杀死了我的一魂,却不知道,我还有一魂。”归榣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我本集天地灵气成妖,不食血肉也能存活于世,乃为良妖。是你将我逼成了如今这般真正的妖祟。既为妖祟,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这难道不是我们妖祟本就应当做的事情吗?”
她的眉眼逐渐变得艳丽妩媚,分明还是那一张归榣的脸,却像是变成了完全黑化的另一个人。
“但是好疼啊,阿郎。”归榣俯身,额头几乎抵在王典洲的额头上:“被生剥皮,真的好疼啊。”
她边说,手指间的刀锋一转,已经在王典洲身上再轻巧地剥下来了一块皮肉。
王典洲剧烈地惨叫起来:“你们不是说只要我说了——就保我不死——”
“啪——!”
王典洲的话被一个剧烈的耳光打断。
他的脸被抽到转了过去,五个纤细却足够有力的手掌印落在他的脸上,很快便红肿一片。
归榣轻蔑地收回手:“才一刀,就叫这么大声,真是没用的东西啊,王典洲,我当初怎么会相信你的那些鬼话?”
王典洲的惨叫都被不可置信打断。
直到现在,他才从见到了归榣如同见鬼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面前这个妖祟,的确是与归榣一体双魂,经历过所有一样的事情,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
她的归来,只有一个目的,索命。
向他索命。
不,不止是他,还有当时所有踩在她身上的那些人。
“赵里正。”归榣扬声,目光却并未从王典洲身上移开:“你乃定陶镇里正,我与王典洲之仇怨,若敲登闻鼓,当由你依律裁决。我且问你,《大徽律》一共有多少条?”
赵宗支吾道:“一、一万有余,律文烦广,庞杂浩瀚。”
“错!”归榣清脆道:“本朝《大徽律》合二万三千六百五十二条,五百三十五万八千九百余言。”
赵宗面皮一僵。
“我再问你,这林林重重两万余条中,可有任何一条写明,杀妻妾何罪?”
赵宗沉默片刻,那些宗卷上的字眼不甚明晰地掠过他的脑中眼前,最后却只道:“从律法条令来说,自然是有的。但纵观宗卷,大徽朝至今,尚且没有。”
“没错,没有。”归榣笑了一声:“只需要说妻妾与人通奸,德行有亏,杀之不仅无罪,还要被人拊掌赞颂。又有谁会真的去探究这罪名究竟是真是假,是欲加之罪,还是妻妾真的行为不端?想要毁掉一个人的声名,实在太过简单,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几句故弄玄虚云里雾里的暗示,便足以毁掉后宅女子的一生。”
“可这真的无罪吗?”
“有人教我熟读大徽律法,说妖与人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有道德与律法的双重约束,而我既然不懂何为道德,又想成人,便要遵从律法。”归榣伸出手,掌心竟是真的浮现了一卷已经翻得毛边的《大徽律》:“所以我日夜读书,识字,这么厚的律法,每一条我都记在了心里。”
“所以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