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动不动,盯着无解的棋盘,一颗子也不动弹,像在纯粹等待,满心满眼,唯有绝望。
“你会不会玩儿?”马车帘被女孩高高抛起来,女孩登登两步跳上马车,凑上去看了两眼少年精心绘制出的棋盘局势,抓起一颗白棋,下在某个空的格子里,欢呼:“五颗,赢了!”
话音未落,女孩小手臂一扫,棋盘上大片黑子扫落在椅垫上,风卷残云一般,这一局,五粒连在一起的白子将几十颗虎视眈眈的黑子全部吞吃。
少年怔怔望着,须臾后,竟是笑了。
谁说规则一定是那样的?
谁说被包围的就只能是呆宰割的牲畜?
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言无路可走,无力破局?
可,仅剩的五颗白子都已在台面之上,那第六颗白子,何时会出现呢?
后面,女孩来了兴致,拉着他下了四五局,连珠棋一局结束得快,每一次都是那少年赢了,而女孩也聪颖异常,一次比一次让他赢得艰难,兴到酣处,少年甚至短暂忘记了他与母妃正在亡命途中。
直到惊马四起,棋盘连着无数黑的白的棋子滚滚砸落,刺耳的抽鞭声一响起,一行人仓皇钻入马车,夺命奔袭。
是亡命绝境,还是逃出生天?答案不在棋盘之上。而在人心,在时而和善、时而丑恶,无法琢磨,不可预知,扭曲做怪的人性。
啪!
一粒黑棋,落在短短的两排白棋即将交汇的中心。
白子被断了生路,而黑子,竟已是七目连珠,大势已成,汹汹列阵,势不可挡。
像石灰抛洒进水,似清水滴入油锅,在心里轰然作响,滚滚而沸。
若那少年活到现在,该是二十三四岁的好年华。
宋无忌,你与那少年,和那金钗的主人,又是何关系?
太极殿前求旨意斩我姚家上下一百多口的是你,投千万敌军头颅以求破城的是你。
为救矿村百姓当庭斩杀三位一品大员的是你,京兆尹付替我抗下杀人罪名的是你,暗中遣侍卫看护的也是你。
人性可以是复杂的,但不能是矛盾的。
他到底,为的是什么?
这一局,是桃七输了。
可扫落棋盘的那只手,迟迟没有落下。
或许还有什么鬼蜮小伎俩能帮他逃出去,捡一条性命,留待下次,再启一局!
“说说吧,这阵子在外头办差,有什么收获吗?”宋无忌撩了撩袖子,一粒一粒地把盘中的棋子捻了回去。
桃七的手脚从未摆得如此端方,言语也无比地正色:“王爷明面上命我留在拍卖场里收集情报做大做强,实际却是安排了人,引诱我去调查五年前北川矿场一案。用心良苦,桃七佩服。”
宋无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莞尔:“你也还懂得发展自己的势力,以微薄小利驱使旁人为自己做事,也让本王刮目相看。”
提及此,桃七便快人快语道:“桃七想向王爷讨四五个侍卫中的好手,替我保护我的账房先生免受他仇家上门寻衅。”
“可以。”宋无忌答应得如此干脆,让桃七意外。
“再给他点银子,不多,十两就够了,我和他分一分。”桃七乘胜追击。
“可以。”
“举辉堂空着也是空着,就给他长住。”
“可以。”
“地下拍卖场的事务由他全权代理我去做,他也算为王爷办事的人了,若来日遇上了麻烦,王爷可否做他的荫庇。”
“可以。”
最后一个要求,桃七提得不是很自信,所以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可宋无忌依旧爽快应下了。
桃七状似无意地问:“王爷何以对我如此宽仁?”
“早就同你说过了,”宋无忌撩起眼皮,语调轻而凝定,“小七是本王心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