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青年皱眉。林琅惊觉失礼,她仓皇地向后缩了缩,贝齿轻咬:“不,不是面具。我是,我是说镜子、镜子之类的。你独自出门,长辈没有送你这些吗?”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极不安分地跳动着,将本就恍惚的神智搅乱,说出的话几近胡言乱语。青年见她双颊生靥,唇赤若涂丹,虽然容貌普通,倒也不失可爱。“在下徐镜心,”他难得起了揶揄的心思,“既然名字中有个镜字,就不必特意带面镜子了吧?姑娘,这里人迹罕至,又有邪祟出没,你尽快离开。”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召出飞剑,化作遁光消失在夜空中。林琅仍然捂着胸口。原来,是这种感觉吗?易师姐总说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子,任谁见了她都忍不住生出喜爱。她还说人在欣赏美的事物时,心情总是愉快雀跃的。原来,是这种感觉吗?晕乎乎、飘飘然的。林琅不解地望向天边,可那叫徐镜心的男子,为什么他不用戴面具,也不遮掩法身呢?桃花松沛府建于炀帝元年。炀帝昏聩,登基不过十年就造得生灵涂炭,各地起义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死后,新帝下令大力修缮松沛府,务必使这座位于水道交通枢纽的大城休养生息,从战乱中恢复过来。天光微熹,这座百年古城便从寂静中苏醒过来。热气腾腾的摊子摆在路边,胡辣汤的香气盘旋在人们上方。来往人群摩肩接踵,小贩大声的吆喝生意:“姑娘,来一碗胡辣汤吧!又好喝又暖身!”被他拉住的林琅有些窘迫。她想拽回自己的衣袖,又怕力气太大伤了这凡人。“劳驾,请问霁月馆怎么走?”她放弃挣扎,反而客客气气地向小贩问询。小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个霁月馆?”“就是,新雪初霁,满月当空的霁月。”彼时乐正玲就坐在隔壁卖豆腐脑的摊子后面,翘着二郎腿吃得不亦乐乎。她乍然听见有人在这喧嚣闹市中,以一种轻声婉转的语调,娓娓将这八个字道来。——她就觉得自家馆子的名字从没这么好听过。探头过去,哦,原来是一个圆脸杏眼的小姑娘。“霁月馆藏在涪陵脚下,笼罩在涪陵结界内,你问凡人怎么可能得到答案呢?”她懒洋洋地发了一道传音诀过去。就见那小姑娘左右顾盼后,径直向她走来。“乐正师姐,”林琅向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地歪在条凳上的红衣女郎见礼,“我是天玑门的……”乐正玲摆摆手:“知道知道,易瑶丝的小宝贝嘛。也别叫什么师姐了,你们天玑门是名门大派,我不过一介散修,当不起当不起。”她为人洒脱懒散,最不爱拘泥礼节,上下打量了林琅一番,笑道:“天玑门将你爱得什么似的,易瑶丝那么个爽快性子,居然也接二连三地给我传信。我还以为来的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原来只是个小丫头啊。”林琅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见乐正玲猛然伸手一拉,将她扯到身边坐下。她迷茫间,手中就被塞进了一双筷子。“还没吃早点吧?吃吃吃,巷子口这家豆腐脑最香最滑。”乐正玲熟稔地推了碗佐食给她,“记得喝一口豆腐脑,要配一口焦圈。”“我们,就在这里吃吗?”乐正玲翻了个白眼,端起碗吸溜得那叫个痛快,吃完抹个嘴,懒懒道:“我的大小姐,不在这儿吃在哪儿吃啊?你总得把碗给人家留下呀。”“再说了,”她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一眼林琅,“你既然要装凡人,自然要过人间的日子。”被她媚态横生的一瞥,林琅下意识地捧起豆腐脑。此刻,她坐在狭窄的条凳上,面前的桌子布满油垢,碗里是白生生的豆腐脑。对面坐着的大娘慈爱地将一勺豆花喂给小童,而小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歪着头打量她。有挑着扁担的老农从她身后挤开人群,沙哑的声音在喊:“让一让,让一让哟。”前头卖豆腐脑的摊主忙得满头是汗,忙中偷闲也不忘取下肩上搭着的毛巾,擦一擦锅边溅起的汤水。察觉到她的注视,摊主憨憨一笑:“您吃好,您吃好。”就连方才拉住她不放的卖胡辣汤的小贩,这时候也精神十足的在叫喊:“卖胡辣汤咯,好吃又暖身啊!”林琅舀起一勺豆腐脑,尝了尝。她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声:“玲姐姐,什么是人间的日子?”乐正玲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大笑着说:“人间的日子,就是吃最美味的食物,喝最醇香的酒,爱最值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