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在进步,不再是以前那个只要拍好曲,唱好戏就能经营起一家剧团的年代了。
如今商业化大行其道,每天宿舍丶练功房,小餐馆三点一线的日子早已覆没,老胡最常出入的地点也从闲庭变成各个投资商的会客室。一比一复刻的传统戏在别人看来约等于茴字的四种写法,不少剧团已经开始谋划新路线,不再是一味的巡演唱曲,他们还会抽时间参加各式综艺节目丶杂志访谈,以便于打开知名度。
少数外形姣好的演员更是接到了GG代言,顺利进入洽谈阶段——
而这些剧团甚至都不如闲庭。
事实上黎风闲收到不少赞助商的邀约,他们想花钱打造成为一个堪比娱乐圈流量的明星人物,但这些想法都被黎音一一否决了,因此愿意和闲庭合作的商家越来越少,开出的条件也一年比一年严苛。
黎音的油盐不进被部分管理视为独|裁的伊始,质疑她在决策上的草率和无用心。
为了掩饰内部的腐朽,个别高层面对记者的旁敲侧击时,总会高高在上地说一句,搞艺术的随了主流还叫艺术吗?
嘴上好话连连,一转脸,回到窝里,又初心不忘地抨击起黎音。这场内斗中真正牺牲的只有一帮用心唱戏的演员,高层们互相倾轧,黎音的病情日复一日地加重,这场闹剧终以她退位,以及部分高层出走为落场。
手机电量标红,黎风闲推门进了餐厅,要了杯热咖啡和充电宝,坐到角落僻静的位置。
他从浓色咖啡中看见自己结了霜一样的面色,嘴唇干裂黏到一块,用力分开时扯出一点血珠,锈甜的腥味延往齿间,借着这股味道,他想起前不久和姚知渝见面时对方说的话——
怎么搞得跟鬼一样。
感觉下一秒就要从电视机里爬出来了。
受胃病和失眠双重围困,黎风闲已经有两周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纵使如此,他还是不会感到饥饿,像是丧失了人类求生的本能。
就这样,他在餐厅默坐着,咖啡空了就又续一杯,店面食客不多,大多数时间都空着一半以上的座位。
邻座两个穿着文化衫的大学生起身结帐,大概是第三拨人了,脚步声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于是当第四拨人朝他走来时,他看了眼手表时间。
秒针走过九的刻度,和分针短暂相遇,指向左边,等他抬平视线那一刻,脚步声意外停住了。
停在这里,他的左边。
然后他看到一块造型甜美的纸杯蛋糕,和骨质瓷碟一道被细瘦的手指托着,放到他面前。
他没下单过餐点,准备提醒服务生送错桌了,又一枚银叉稳稳地放下来。
指甲圆润,指尖微红,细薄的皮肤冷白清透。
是双好看的手。
「只喝咖啡伤胃,吃点东西吧。」
黎风闲循着声源抬头,碰上一双黑亮的眼。
内眼角稍稍下陷,眼尾细而弯翘。
在这份注视中,餐厅里微涩又甘甜的咖啡香越发的馥郁,似在空气中膨胀发酵数十倍,只瞬息,这气味便侵略般席卷过所有气味。因此拒绝的话也被它们横蛮地撞回喉管。
「厨房里多做了几份,」那人说,「这也是我们餐厅的新产品,试试吧。」
黎风闲犹豫过后,拿起叉子,刮下一层软腻的奶油,浅送入口。
「怎么样?会太甜吗?」那人环抱着餐盘,站在他侧手问。
奶油里混了点草莓碎,理应不会太甜,但黎风闲不太确定,只能从逻辑上作出判断:「不会,刚刚好。」
「那就好。」那人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