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淼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以为丹毒横行,算是不仁。师徒之情,翻脸不认人,才是不义。」
谢朗敛了笑意,似乎有些吃惊,他仿佛未曾想过顾淼竟然知晓他与高檀之间的师徒情分。
「顾小将军知之甚深。既然如此,顾小将军以为高檀为何与某失了师徒情义?」
顾淼撇撇嘴:「我不晓得,也不想知道。不如你今日痛快地将解药交予我,倘若真是解药,今日我顾淼便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定再还。但叫我杀人,断然不能帮你杀了。正如你说的,高檀医好了我的眼睛,我如何还能杀他?况且大人有所不知,我杀不了他。我劝你也不要想着杀他,你再不喜欢他,往后见着绕道走便是。」
谢朗眉头蹙紧,一丝不耐在他眼底荡开:「顾小将军是在明知故问,故作天真。眼下天下情势如此,高檀不死,顺教逆贼之争,何以平息,天下何以太平」
「这我如何晓得,谢大人实在高看我了,我谈不上什么冰雪聪明。」
谢朗一愣,又道:「顾小将军如此冥顽不灵,是不顾及顾大将军的性命了,还是执意偏袒高檀」
顾淼摇摇头:「我自然想救我爹,也并非偏袒高檀,只是这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善恶是非,总有对错。」
谢朗反而舒展了眉头:「孝义难道是恶,是过?」
顾淼不答反问:「依我斗胆猜测,『坐忘』出自顺教,然而,高檀起初并不知情。这顺教既是革铎的顺教,不也是先生的顺教吗」
谢朗轻轻地笑了笑。他的年岁虽高,可每每笑时,眼角却不见笑纹褶皱,眉眼之间反而露出凛然兀傲。
「顾小将军是在疑心我」
「谈不上疑心,只是好奇,因而有此疑问。先生既有坐忘解药,便知坐忘之毒,丹毒为何流传,先生大抵比我清楚明白许多。先生此时要除高檀,莫非是想让他顶了顺教的罪过,顶了逆贼的罪过还是归咎到高氏头上的罪过?一石杀二鸟,此事便可结果。」
谢朗暂且不语,只缓缓转动了手中的白玉茶盏。
茶壶里茶汤飘散氤氲茶雾,四下彷若无人,楼下的扫洒之声早已没了。
可是顾淼五感敏锐,侧耳倾听,依稀可辨别似远似近的声响。
天方苑并非一座孤楼,隔墙有耳。
谢朗话音如此直白,定然是不怕什么天机泄露,这里全是他的人。
如果他想瓮中捉鳖,杀了她未必不能做到,可是谢朗不想杀她,他想借刀杀人。借的就是她顾淼这一把刀。
顾淼扪心自问,他想杀高檀吗
起初兴许是想的,但后来渐渐不想了。
她垂眉去看眼前的茶盏,自谢朗为她斟了这一盏茶后,她一滴未喝。此时方才端了起来,顾淼轻轻闻了闻,鼻尖萦绕一阵熟悉的茶香。高檀也素来爱此茶。
她叹了一口气:「我想知道的是,谢大人为何要将坐忘交给革铎?是为了一时得失?」
窗外秋风卷过,撞得窗棂哗啦作响。
「你以为是为何?」
谢昭华听此一问,抬眼定定地望向高檀,「师兄知道,师兄一直都知道,却不打算告知与我么?」
谢昭华垂头,窥见自己袖中双手微微颤抖,他暗暗深吸一口气。
「倘若某斗胆猜测,某以为先生起初,将坐忘给革铎,是为收买人心。革铎虽是老葛木亲生之子,却地位卑贱,难以服众。有了坐忘,他便可用之收买人心,敛财拥兵,扶植自己的势力。北项在此之前,趁着南越分崩离析,北项游兵频频骚扰边境,邺城虽有驻扎,可邺城以北,以西,哪一座城池不曾受到北项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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