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榔榆到康安,他不知昔日师徒为何翻脸。师兄为人寡言,可他对于谢朗,从来恭而敬之。
顺教,北项,丹毒,兴许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
谢昭华沉默了数息,心绪稍定,方又问道:「师兄深夜忽至此,可是有要事?」
高檀凝眉看他,他的一双眼深沉肃穆,似深水无波。
谢昭华没来由地绷紧了脊背,垂下了眼,目光正落在面前的一盘残棋之上。
黑白交错,胜负莫辨。
耳畔脚步声近了,高檀道:「不如你我再下一局?」
谢昭华颔首,执黑,先行一步。
高檀撩袍落座,执白,落后一步。
室中寂寂然,唯余棋子落盘之声。
谢昭华忽听高檀问道:「谢贵妃打算如何?你如何?谢氏如何?」
谢昭华一怔,慌乱落下一子。
黑子落地,他才惊觉不该落于此处,可落子无悔。
在此关头,谢氏断不能乱。
谢氏在城中是诸门表率,便是谢朗死了,谢氏亦不能乱。
他是谢朗亲自栽培的家主,他应谨守本分。
放眼康安城中,眼下唯有高氏,高氏二子若是内斗,局势亦会不稳。
更远一些的,便是廉绵二洲孔聚的旧部,若趁谢朗之死北上,定又是一番恶战。
诚然,城中还有小葛木,北项。
谢昭华脑中转了几轮,抱拳道:「某定竭尽所能稳住谢氏。稳住谢氏,稳住皇城,稳住康安。」
高檀落下黑子,谢昭华定睛一看,满盘皆输。
他拱手道:「是我输了。」
高檀起身:「你既有对策,我便不久留了。」
「师兄!」谢昭华也站了起来。
「谢三,往后你不必再叫我师兄了。」
谢昭华蹙眉,见他转了身,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高二公子打算如何?二公子若能驱策高氏之军,又有顺教一众,积威日深,又与小葛木往来已久,倘若……倘若……」
馀下的话,谢昭华说不出口了。
倘若谢朗坐忘丹毒败露,谢氏名声一落千丈。
倘若梁从原身份败露,小皇孙本就子虚乌有。
师兄,难道不想做皇帝么?
亦或是,师兄本就想做皇帝?
他心头发颤,见高檀回身,他立在灯下,摇晃的灯影仿佛令他的面容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