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林醒得很早,准确来说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着。然后又心不在焉地工作,从白天快要纠结到傍晚。孟皎今天生日,他想跟孟皎说声“生日快乐”。但是孟皎肯定不会理他。他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在老宅来回踱步。顾夫人本来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烦得对他横眉竖眼:“你在做什么?”顾东林停下脚步:“没有。”母子俩矛盾很深,秦雨的真面目暴露出来后,顾夫人更是冷笑不止,翻旧账一样地把顾东林从前为了秦雨忤逆他的事情一件一件拿出来。顾东林当然跟她又吵了一架。可两者的共识就是不放过秦雨。秦雨原先的资源都仰赖于顾东林的给予,收回、斩断关系、让律师追究责任,杜绝一切秦雨可能见到他的可能。顾夫人嘲讽。她这个儿子。不喜欢了倒是脑子清醒了。“后天晚上有空吧,给你安排了一顿晚餐。”顾东林低头,强硬回绝:“我不去。”亲母子。懂得对方的痛处。顾夫人拿茶杯挡住笑起来的红唇,不软不硬地说:“你不去?秦雨没可能了,你不会惦记着孟皎吧?”顾夫人最气人的地方,就是懂得怎么样才能精准踩在别人的痛点上:“从秦雨污蔑孟皎的那一刻起,你就彻底出局了。”顾东林沉默地离开。他的衣兜里有一个丝绒盒,放了个月亮形状的戒指,当时一见到这个挂饰,他就毫不犹豫地拍了下来。怕孟皎怀疑他图谋不轨,他又掩耳盗铃一样地串了个链子当做吊坠。孟皎肯定不会见他,但是他想把生日礼物悄悄放在孟皎的家门口。知道秦雨的算计后他恶心了很久,放在以前他可能要沉寂很久。可他只是恶心,心中有滤镜破碎的难受,但是没有崩溃。思来想去,因为是跟孟皎呆在一起充分提高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没有孟皎,他可能沉浸在秦雨编织的谎言之中,一辈子活在童话里,当个心盲眼盲的傻子。成了以秦雨为中心的工具,生命的意义就是奉献给秦雨。不知道那样他是否开心,他也无法证明这个悖论。他找陈大少买醉时,陈大少问他,同样要了钱,为什么孟皎和秦雨不一样。孟皎是来救他的人,他到现在都难以忘怀当初崖边公路旁,孟皎出现在他身边要他回头看。像他开车一路疾驰时愿意停下驻足欣赏的夕阳。越靠近别墅,顾东林开得越慢,特别忐忑,找到停车位以后换成了步行,慢吞吞一样地挪过去。虽然他就在外面偷偷看一眼,要是万一遇见孟皎了,他该说些什么。傍晚的天空霞光万丈,天边的火烧云像打翻了橙红色的颜料。孟皎特别擅长调配出类似的浓郁的颜色。联想到这些,他的心情仿佛一样飞扬地起来,加快了脚步。橙红色仿佛迷乱画笔下肆意生长的作品,穿破空间的阻隔,透出滚烫的炙热,画布上出现不和谐的滚呛的黑烟。渐渐嘈杂的人声和呼救,高声喊着:“着火了!快报警!”远远望去,房子燃烧,一束玫瑰花掉落在距离房门不远的地方,火舌迅速舔舐过花瓣,枯萎融化。像是疾驰的风,顾东越跑越快。孟皎。孟皎还在那里。警戒线外有人死死拦住了他:“你们疯了吗?一个个都不要命的跑进去。”还有谁?孟皎出来了吗?他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火场的哔啵炸裂的声音和细微的风声无线放大,快要炸裂他的耳膜。他要甩开路人的手向前,不小心跌倒,膝盖蹭破一大片血,源源不断地渗出来。他错了。他可以不要孟皎喜欢他,只要孟皎平平安安。他机械性地爬起来要往里面冲,又被人拦住。受伤的膝盖在挣扎中跪到地上,热意攀升的水泥地烫得伤口的血肉又起了一层皮,发出作呕的肉味。他眼前迷糊的视线里好像见到了从火光中慢慢走出来的江越年。江越年的身后没有孟皎。他的脑子乱得不足够他分析江越年独自从火场出来的原因。是孟皎不在,还是孟皎救不出来了?“孟皎呢?”他问,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成一片。江越年身上有火星灼烧过的痕迹,清俊不再,十分狼狈,手臂上留下了被什么砸下来烫到的伤痕,说了句他听不明白的话:“原来是这么走的。”对方的眼眶因为熏烟而红得吓人,但是眼睛漆黑,空洞洞的,仿佛被抽离了灵魂,没有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