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锦三懒懒劝道:「那也不必,看见了兴许更难受。三哥我最不爱去英雄大会,你刚刚觉着有个人实在很强,登时又出来一个将他打趴下;还未及向这一个道喜呢,必定还有一个跳上来,再把这一个比下去。总之你闭上眼踏出一脚,能踩中三五个高手,都不知人家怎么练出来的,只能时时都在自惭形秽,有甚么意思?」吴锦一斥道:「你省出胡天胡地的时辰去练功,不定也能上去比比。」吴锦三扭过脸来极小声地嘀咕:「你倒是天天练,只除了些掌故,也没见练出甚么来。」却不敢让大哥听见。
紫袖只顾回忆,又说:「那魔教当中,定然是许多人都算高手了。他们上凌云山去……」吴锦三又懒懒地说:「我看,说不定是你们剑谱或者剑里头,藏得有甚么东西。」说罢脸色神秘,对紫袖挤了挤眼睛。
紫袖又试探着问他知不知道陈淡云,吴锦三苦苦回忆,终于从头脑深处搜索出八个字的短评:「比你壮些,长得不错。」眼看吴锦一又要吹胡子瞪眼睛,紫袖便告别五龙帮,回县衙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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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瑶山:你对美一无所知。
紫袖:你对美一无所知。
第26章春无踪迹(5)
白霜已家去了,紫袖料他短期之内应当不会再去寻自己,兴许会在五龙观偶遇。昨夜虽未同他将一切讲说清楚,也不知他是否也需要几天来平息宁定,自认为暂且不做任何举动为上。只是从五龙观听完众人那一通评论,醒悟自己实在虚度了许多时光,所谓进境其实不值一提,岂能再不求上进,便加倍刻苦练功。
此后一切又平静如常,紫袖臂上被那大汉砍下的伤口也渐渐好了,头脑中却总是萦绕着杜瑶山当晚说过的那个「獠」字,常常琢磨。待闲暇时,确乎想到了甚么,心里一喜,跑去柜里掏出自己那本册子。
近期除了当差便是练功,还要洒扫烧饭,累得如同一个陀螺,多日不曾读写,此刻拿在手里,便格外欢悦。他翻开封皮,在扉页空白处题了四个大字:寄展獠书。
紫袖十分满意地赏鉴了一番这个名称,越瞧越觉合适得不得了,又翻开上次写完的地方,想了想道:「春花该谢了,云起峰上想必才刚开罢。你若在这里,会嫌晒么?院里梧桐树荫甚浓,可作罚跪之处……」边说边奋笔疾书,兴许因为有了个好名称加持,自认直是文思泉涌,写得叫一个龙飞凤舞,比杜瑶山也不差多少了。
收起册子来,天色尚早,他便又去练功。紫袖捉那大汉时,总觉他功力甚强,只是轻功差些,是以无法逃脱,便以此鞭策自己:近来常常夜间出去,在小巷当中穿房越脊,习练轻功。自觉有所进益,今日索性白天上路,沿着人少处攀高而行,又与夜晚不同:竟将底下诸人诸事一收眼底。
他沿着一片院墙房顶,脚下疾行,心里还默默想着魔教面具一事,只不知去哪里再找些线索。忽闻左近有小儿哭声响起,甚是嘹亮,又听有人恭喜道贺之声,原来正路过某家后院,这家里刚添了新丁。虽是逢着旁人的喜事,他不禁也觉可喜,笑嘻嘻地正待走开,眼角却瞥见远处有一个人匆匆而过。
他这些时日对形迹可疑的人都极为留意,此时自然凝目观望,虽不知那人走的哪扇门,却见他护着怀中甚么东西,脚下生风,沿着眼前几间院子另一侧的小道,向西一直去了。紫袖心道:「这人像是个窃贼。」又因方才听见新生儿啼哭,不免想起吴锦三所言魔教练功之事,更觉可疑,大为警惕,速速沿着那人去向,跟了上去。
那人穿一身粗布裤褂,只拣小路穿行,颇有些鬼祟之态,且走走停停,时时望一望身后,似是要确认无人追踪,才继续向前去。紫袖看他身形微胖,走得竟不慢,对路径也甚熟,显然在本地居住已久。只因要避开他的视线,必得不时躲藏,甚而上树上房,只觉自己虽是捕快,举止倒更像做贼。
眼见那布衣人进了一条眼熟小路,前方便是白霜来看烟火的那间破庙。紫袖藏身屋檐,只待他走到尽头,再追上去。这时却见有人拉开破庙的门,走了出来,径直向西。
紫袖见他侧脸和身形都眼熟,想了想忽然醒悟,正是自己在知味小馆劝架时,姚蕙娘身边使一双短刀的那个汉子。紫袖听吴锦一说过,这双刀汉子叫做周阿忠,跟着姚蕙娘时候也不短了,功夫虽平凡,人却还老实。紫袖见他一无所知,只向前走,那布衣人便如无事般,不远不近缀在他的身后,心里不禁油然而生一丝担忧。再思及自己曾与他交过手,也有些惺惺相惜,只怕他一个不小心,被这行踪可疑的布衣人所害所伤。当下便紧紧跟上,头脑里的弦绷得紧紧的,只要那人有甚么不对头的举止,自当立即出手。
谁想二人一路安然无事,走了约两盏茶时分,到了城西一个极为荒僻的所在。这里曾是池县西城的旧城门,其上的城楼许多年前便在战事中毁去,后因街市变迁,又在更北处修建了新的西门,这处便废弃了,除了城门洞堵得严严实实,不得通行,其馀早已是一片废墟,少有人来。
紫袖此时已距他们不远,暗自纳闷,却见那周阿忠仍然走着,那布衣人却赶上两步,一手去抓他的肩膀,一手便去怀中掏甚么东西。紫袖没想到周阿忠居然如此不警觉,顿时暗叫不好,大喝一声:「住手!」便挺剑而出,刺向布衣人手臂,到得他身后时,却闻见淡淡血腥气息。
那人惊闻身后有人来了,慌忙回头,紫袖当下不及多想,见他要抓周阿忠的手缩了回来,便将剑锋一偏,从他衣袖旁划过,「嚓」地一声,将他手腕划破一道口子,顺势再拍出一掌,将他推开数尺。
周阿忠此时方回过身来,瞪着紫袖,惊疑不定。紫袖便问:「周大哥,你没事罢?」又回头去看那布衣人。那人方才吃了一大惊,怀中的手也拿了出来,却带出一件东西,落在地下。紫袖略一看,竟是一团暗紫色血糊糊的物事,难怪嗅到血气,只不知是甚么,便举起剑朝他一指,怒道:「那是甚么?从哪里得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布衣人一张黄胖面孔,也不及去拾地上的东西,只皱着眉头道:「你又是谁?」又朝周阿忠道,「老周,你带旁人来?」
紫袖闻言一惊,又去看周阿忠,见他面色肃然,沉吟不语,便问:「周大哥,你们认识?他鬼鬼祟祟要做甚么?」周阿忠犹豫着道:「兄弟,我本不知他要做甚么,只是有人让我前来取件东西,我连来取甚么都不知道。不然你把我二人都捉回衙门去问罢。」
那布衣人道:「衙门?你甚么意思?」紫袖此时不断嗅到血腥气,更是万分怀疑他与魔教的干系,便对他道:「我是县衙捕快,地上那是甚么?你若说不清楚,便跟我回衙门去。」
紫袖轮休在家,并未穿捕快服色,那灰衣人不想他竟真是衙门中人,闻听此言,立时手指周阿忠怒道:「他放屁!他自己要卖与别人,找我千求万求,我才去拿了来。」说着也不怕了,弯腰从地上拾起那包血糊糊的物事,举起来道,「胎盘,胎盘!乡巴佬,认得么?吃过么?大补的东西!有人买,有人卖,你情我愿,你管得着?」紫袖只听一个「吃」字,骇然道:「甚……甚么?」他顿时想到那初生婴儿的啼哭声,恍然道,「你拿的是新生儿的胎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