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叶枝对上视线,叶枝被一个侍卫扯住。
电光火石间,他转身朝着崇銮殿跑去。他要去问个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答应过她,等她出来,要吃她给的糖。
崇銮殿内,坐着的人一袭紫黑色龙袍,眉眼尽是冷冽。
男孩不顾阻拦,冲了进来,吼道:“你不是答应我要放他们吗?”圆亮的眼睛发狠的盯着这位稳坐如松的帝王。
武乾帝缓缓开口:“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以后你就知道了,若是……以后你承袭了我的帝位,你也会如我今日这般做。”
“谁要坐你的这个位置,让我也无情凉薄,没有人性吗?”
帝王不怒反笑,漫不经心的翻动着檄册。
“话别说太满小子,太医说了,我这辈子估计很难有孩子。好不容易夺来的帝位,日后自然得由你来继承……说句诅咒的话,倘若我能有子嗣,他日你声名鹤起,抢了这个皇位,你也会处理掉我的子嗣。”
男孩蹙着眉,指尖攥得发白。
最终还是妥协,不再和自己这个叔叔硬着来:“叔叔,我求你……只要不杀蓁蓁,求你,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他低眉,极力将自己姿态放低,说话极度恳求,想要以这样的方式让那个人心软。“我年纪是小,但我不是不懂,尧舜无子,瞽鲧有嗣。福善祸淫,何故如此。”
他又补充道:“叔叔,蓁蓁只是个姑娘,皇权与她无关,她长大了也不会影响到你的。”
武乾帝打断他的话:“是个姑娘啊,早说嘛,朕只杀男嗣,这样你不会还有意见吧?我已经为你退一步了,不要在求情了。”
他看了一眼沈淮舟,叹了口气:“你太善良了,再这样下去,朕怎么把江山交给你。”
沈淮舟知道,这是他叔叔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只要他的朋友活着就好,这样就很好了。
他快步跑出崇銮殿,朝着他的朋友奔去。
方公公看见沈淮舟出去,躬身走到武乾帝身旁,问道:“陛下,真的被一个七岁的孩童给说服了?这可是不是儿戏。”
他合上檄文,看着沈淮舟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回到:“朕压根也没打算处理掉庸宗帝的女儿们,她们留着日后和亲,也算有用。”
“昔日庸宗帝在位,民不聊生,水患不修渠,旱灾不引水。城中饿殍遍野,我大燕受困于另外两国。朕如今登基,是救百姓救大燕于水火。我确实也很心狠手辣,这几年的经历都是刀尖舔血。朕不是什么太平君王,真刀真枪,风里杀火里抢的皇位。”
他闭了闭眼:“方公公,你会觉得朕……冷血手段歹毒吗?”
方公公一听这话,立马奉承起来,连忙低首,说:“陛下,切莫这般想。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
武乾帝听后,勾起唇角,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
侍卫们真的没有带走叶枝和其他一众女孩。
几家欢喜几家愁,失去儿子的母亲,都在痛哭流涕,昔日她们冷嘲热讽那些生了女儿的妃嫔,如今倒是真的羡慕起她们来了。
“我儿子没了……我儿子没了。”张贵人呆愣喃喃着。
雀娘松了口气,她的蓁蓁还在。
张贵人仰天大吼:“谁懂一个母亲的痛啊!我不活了。”
一头冲向了宫侍的刀刃,血溅当场,吓坏了一众同样在悲痛中的妃嫔。
雀娘死死捂着叶枝的眼睛,生怕她看到留下阴影。
一人出头,接二连三的人因为失去孩子而自刎。宫侍们并没有阻止,随着她们去,他们只负责收尸。
果然……就没有哪位帝王是心慈手软的,更不要说武乾帝还是一个草莽英雄。
一片血泊,一汩一汩流到砖块缝隙处,越流越远。
流到赶来扔在喘气的沈淮舟脚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血,第一次感受到无情和母亲爱子之心的深沉。
他愣着,旋即抬眼找寻着叶枝。她还好好的活着,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她脸色很苍白,比寻常人还要白几度,犹如玉瓷瓶。
“收拾掉……”他命令着宫侍们。
见他们动作不算快,气愤的吼道:“快点!”
一直被蒙着眼睛的叶枝,方才黑暗中只听见了一阵一阵凄惨的叫声,很是瘆人。
她抿紧嘴唇,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