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贞睨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精致的眉眼间,停留了一瞬。
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眼前这副温顺柔和的面孔,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身影在记忆深处,如水面落月,光影浮沉,层层叠叠间,恍惚难辨真貌。
春日明朗,晨曦映亮朱墙黛瓦,庙宇香烟袅袅,檐铃随风轻响,浮动的光影间,少女步履轻缓。
她身着桃夭色长裙,裙摆如落花般铺展在青石台阶上,纱罗覆面,衬得眉眼愈发清丽。一双眸子灵动澄澈,随着人流缓步前行,步步生姿。
她的身旁,侍从簇拥,婢女相随,谈笑间尽显天之骄女的姿态。而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袖口已然破损,手中紧攥着一本翻得卷边的《策问》。
他看着少女,心脏不知为何猛然一紧,像是做贼般心虚地别开目光,又下意识地把破损的袖口往身后藏。
手中的书一滑,“啪”地落在地上,他猝然惊醒,手忙脚乱地蹲身去捡,等再抬头,那抹桃色的裙摆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他站在原地,死死地攥紧手里的书卷,指关节泛白,心里却仍有一种诡异的痒意,像是伤口愈合时渗出的瘙痒,叫人忍不住去挠,可一旦伸手,就会把结痂扯开,露出鲜红的血肉。
她必定是世家子弟,貌如神女,遥不可及,即便他遥步青云,也难达她的父辈所成。
但是。。。。。。他还想再看她一眼。
就一眼。
他跟着人流来到庙前,想要在观音前祈求争得殿试的名次,这次,似是带着些私心。
香烟缭绕间,他缓缓跪下。
抬头一看——
错然间,竟好似在观音雕像中看到了她的眼。
他骤然僵住,指尖骤缩。
那是一种莫名的错觉,又或者,是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最不可言说的情绪,被这一眼撕开了一个口子。
他怔怔望着那雕像,望着那双刻在冰冷石像上的眼,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
他想低头,想移开视线,可那种感觉却如附骨之疽,紧紧攫住了他,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自此至今——
像是出于愤恨,又像是怨怼。
他不敢复看观音。
魏贞指尖微顿,蓦然回神。
恐怕是多想了。
她和那人,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可终究不同。
那人清丽如神女,姿态活泼,眼底没有丝毫防备,而眼前的女子却沉静如水,目光深藏,无悲无喜,像一面平静的湖,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
他缓缓笑了,笑意幽冷,像是终于将一段过往碾碎在泥土里,再也不见天光。
魏贞缓缓直起身,退后一步,抬手轻轻理了理衣袖:“既如此,沈小姐早些准备吧。”
语毕,他带着一众太监侍卫转身离去。
沈秋辞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烛火的光影映在她的瞳仁里,映出一抹深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