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石青色暗纹锦袍,外披一袭玄色鹤氅,广袖宽襟,乌玉束发冠将一头青丝拢得整齐,合襟锦带下系一枚古篆青玉佩,随步履微晃,偶尔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玉鸣声响。
他不曾急言,亦未主动落座。
沈廷遇微微抬眸,灯火轻晃间,忽而生出几分荒唐错觉——
这等人,若非生于皇家,若非立于这权谋漩涡,倒像是疏朗风雅的名士,端然清远,温润谦和。
可沈廷遇心知,他并非文人雅士,且今日前来,并不只是寒暄。
他是为婚期而来。
“沈大人,”赵怀霁在沈廷遇的示意下落座,轻轻抬盏,“先帝懿旨既下,此番婚事本该早日定下。拖到现在,本王亦深感遗憾。”
沈廷遇眼神微敛。
他如何不知这场婚事的重要性?
沈家此刻如履薄冰,牵涉庙堂暗涌。
若沈家彻底与瑞王绑定,等同于在赵砚行与赵怀霁之间,做出了一个决断。
可若拒绝,沈家又是否能承受由此带来的动荡?
虽然沈家受赵长宴些许庇护,但时局如此——
沈廷遇神色沉沉,沉吟片刻,终是缓缓道:“此事毕竟关乎天家,臣虽愿恪遵懿旨,却仍需陛下允准,方可定夺。”
赵怀霁闻言,嘴角微扬,目光温润含笑。
赵怀霁:“沈大人言之有理。只是陛下既未推翻先帝之命,想必也是默许了此事。沈家教养谨肃,家风森然,本王亦是清楚,故亲自前来,与沈大人商议。”
言下之意,他今日不会空手而归。
沈廷遇眉心紧蹙,握住茶盏的指尖微微泛白。
沉默在书房中弥漫,映得两人神色各异。
冬日清寒,积雪掩映着沈府一角。
沈秋辞立于廊下,指尖摩挲着披风一角,心绪微沉。
听闻赵怀霁登门拜访,她便知他不会轻易罢休。只是她心底迟疑未定,终究在书房外徘徊不去。
——直到“婚期”二字传入耳中。
她脚步微滞。
婚期……
前世大婚前,她尚未完全洞察时局,还天真地以为,赵怀霁会是她往后余生的依靠,会是沈家稳固庙堂的助力,会是那个愿与她携手一生之人。
然事到如今,她方才明白,瑞王的温润,不过是一副恰如其分的姿态,他从未真正接纳她。
无论拜堂前还是拜堂后,他待她的态度皆无二致。
他始终是温和而疏离,举止妥帖,却像一场永不深入的浅梦,从未让她踏入过他的心境半分。
她曾以为,那是翩翩公子的风度。
直至她死去的那日,他依旧衣袂翩然,静静地看着她血染冰雪,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
思绪翻涌间,书房内的交谈声忽而一滞,气氛微妙地沉了下来。
沈秋辞屏息,正要细听,便闻得赵怀霁低声道:“《破阵》……”
他的嗓音温雅如常,话语缓和,却透着几分探究:“圣上素来不喜军乐,为何今岁宫宴,竟让秋辞抚此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