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令尺脉弱,名曰阴不足,阳气下陷入阴中,则发热也。”
魏枝蔓抓起一把枯褐色的杂药,又在那堆排列整齐的药材里挑拣了两块黄流人参状的东西,继续道:“半边莲鲜地黄清热解毒,正是调理身子的好药材。”
本可直接用腊雪,可解百毒,现正值谷雨,哪里寻得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经过这一系列的问诊,根据烨帝的症状,若她方才仅有三四分确定,如今便是八九分笃定。
早些年,她曾在一本无名手札中见过,古有一位皇帝微服私访,被一通体青绿之毒蛇咬伤,回宫后面色无华,眩晕耳鸣,体发高热,脉搏压痛。
此蛇名为,白唇竹叶青。
魏枝蔓转了转烨帝的手腕,三百六十度细致的查看伤口,得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结论:他受伤时做过标准的紧急处理。
“将纸给我吧。”魏枝蔓接过侍女写好的方子,盯着那娟秀字体,缓缓蹙起了眉。
竹叶青毒性巨大,顷刻间夺人性命,若不是做过应急措施,她方才见到的合该是个龙纹棺椁。
除她方才定下的那几味药材外,山慈菇,水羊角,蜈蚣,甘草也都有奇效,在现代时常用于消毒。
皆能给她的治疗添把火,让烨帝早些痊愈,这余毒霸道非常,可不是玩的,趁早拔除为好。
药材本无问题,可惜其中一味蜈蚣,是万万不可用到皇帝身上的。
魏枝蔓必须自己一个人坐在炭火旁,待上半个时辰,紧盯汤药。她大病初愈,方还淋了雨,现下头昏脑胀,手脚冰凉,能不能在这种十面埋伏的高压环境下撑住不晕倒都是个问题。
魏枝蔓望向烨帝的病容,心知自己已无退路,烨帝若死,她过不了多久就得下去孝敬他。
这是场胜率不高的赌局,赌注是她的命。
魏枝蔓悄悄松开被攥出褶皱的袖子,她在上一位医士开的方子扫了一眼,指着上面的一味人参道:“这味药除去。”
皇后坐在贵妃塌上蔑着她,淡淡的冷哼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识货,这可是参,千年难遇。”
魏枝蔓只见烨帝眼神无法聚焦,似黝黑泥沼深处之漩,阴沉压抑,昏昏欲睡,哪里还有原主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
“陛下如今中毒已深,毒气正盛,受此等大补的药材,只会病情加重。”
皇后一噎,一时没再开口。
魏枝蔓将先前的药方扔进炭盆,火焰腾腾,灼烧纸张的焦味淡淡的弥漫开来。
如今大魏医术落后,太医一味想靠最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所行太过凶险,无异于饮鸩止渴,苟延残喘罢了,当然,这话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
天边逐渐暗下,魏枝蔓跟在黑衣侍女的身后,冷汗无声的淌过脸颊,她捧着汤药,紧紧的盯着。
魏国女子地位不高,行医艰难,就算出去治病,也会遭人看不起,她身为公主已然算是不错的了,就算是要行医也无人敢拦,难道会有人说,公主啊,这个你不能干,这个是不对的。
除非那人活够了。
蜈蚣入药,可谓凶险,连男太医都不敢入药,在魏国若是传了出去,料是她身为公主也要掉脑袋,万一到时候皇帝没救成,她先被斩首示众可就有些滑稽了。
她在魏国站稳脚跟,要手握权利,解决掉文侯世子后,可以的话,届时她便请圣旨一道,求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行医的机会,皇帝念她功劳,定会应允。
身为一个在男人为主的行业里摸爬滚打的女医生,她若能做出些功绩造福百姓,有了名声,有了权势,才有希望摆脱这浮萍似的烂命。
侍女站定一旁,“公主,请。”
她为魏枝蔓让出一条道来。魏枝蔓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她在药房里,这侍女险些摔倒,是魏枝蔓扶了一把,阴差阳错碰倒了存储腊雪的瓶子,倒也不用委屈烨帝了。
腊雪用瓶密封贮存,放阴凉处,数十年也不坏,只是春归有虫,雪水易腐坏,不能用药。
“有劳。”魏枝蔓笑着点点头。她运气不错,腊雪还能用,她并非一定要用这味药,不用的话,效果没有那么快,脱险几率自然而然少了几分,这是魏枝蔓最忌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