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昕伟抬起头,看着肖彦钧,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可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一些。”
肖彦钧轻轻摇头:“有时候,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不是逃避,而是上天给予你的另一个机会。也许你需要的,不是紧抓不放,而是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徐昕伟喉咙微微发紧,眼前的回忆和肖彦钧的话语交织在一起。他突然想起那天伊丽莎白站在阳光下,身旁两个孩子发出清脆的笑声,她的脸上洋溢着安宁的笑容。而他当时却没有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也没有意识到,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将会成为她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他低下头,用力握紧手中的酒杯,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又似乎想要彻底放开。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放回吧台:“你说得对,肖。有些事情,真的要学会放下。”
肖彦钧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鼓励:“放下不代表放弃,而是为了更好地前行。她的选择是她的路,你的选择是你的。别让过去束缚了你。”
徐昕伟点了点头,起身离开酒吧。夜风迎面吹来,他却感到胸口轻松了许多,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开始松动。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他仿佛又听到了伊丽莎白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回响:“我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信仰,不一定是宗教,而是能让你觉得生活有意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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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昕伟的计划是先顺着女儿的意思,让她在美国读完高中,再考虑是否继续学习护理——这是女儿一直以来的理想和对未来的计划。他明白,有些道理只有亲身经历后才能真正领悟,因此面对倔强的女儿,他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来化解她内心的挣扎。
回国的一个多月里,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最终说服了前妻邓丽影和女儿小娟。几周后,他带着女儿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事实上,女儿的移民申请早已获批,只是她之前一直不愿前来。
劝说过程中,他一次次试图安抚女儿的情绪:“美国的护理专业,就读容易,毕业生也很容易找到工作,待遇也比国内好很多。我们那里还有世界最顶尖的医疗机构CCF,在那里工作也不难。如果你想学习护理,或者继续深造,攻读医学或其他医疗相关专业,机会都很多。至于照顾妈妈,她如果愿意来美国当然最好,但以她现在的情况,移民成功的可能性很小,美国政府会担心她成为公共负担。”
“妈妈不会去美国的,我也不想去,我只想陪着她。”女儿的语气倔强中带着哽咽,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固执。这并非是撒娇或是任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是对即将到来的分离的恐惧。她紧抿着嘴唇,下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即将涌出的泪水。
她转过身,背对着父亲,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她穿着一双普通的白色帆布鞋,鞋尖微微泛黄,鞋带也有些松散。她用右脚的鞋尖轻轻踢着地板,一下一下,动作很轻,像是无意识的举动,却透露出她内心的矛盾和无助。地板是老式的水磨石地面,有些地方已经磨损得发亮,她踢着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小小的污渍,她似乎想用脚尖把它擦掉,但又只是徒劳地蹭着。
泪光在她眼中闪烁,像两颗摇摇欲坠的露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又迅速睁开,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她不想在父亲面前示弱,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她知道,在母亲生病这段时间,父亲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母亲,母亲苍白的脸庞,母亲虚弱的呼吸,母亲躺在病床上无助的样子,像电影胶片一样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母亲因为病痛而紧皱的眉头,母亲因为疼痛而发出的低吟,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心如刀绞。她记得母亲曾经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轻声细语地给她讲故事,而现在,母亲却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留在母亲身边的决心。
她微微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微清醒一些,才能让她暂时忘记心中的痛苦和不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她知道,她必须坚强,她必须成为母亲的依靠,她必须留在母亲身边,陪伴她,照顾她,直到她康复。
“妈妈现在需要人照顾,但你也得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徐昕伟耐心地劝慰道,试图用理智来说服女儿。
“我不在的时候,谁来帮她倒水、买药,谁来陪她聊天?”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却透着坚定。她的眼中满是对母亲的担忧,以及对自己即将离别的抗拒。“妈妈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她离不开我。”
徐昕伟叹了口气,蹲下身,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对女儿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妈妈,也知道你是个非常有爱心有孝心的女儿,我为你感到骄傲。但是,医生和护工可以帮忙解决很多问题。你要相信,妈妈也希望你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为了她停滞不前。如果你因为她而放弃自己的前程,妈妈会更加痛苦。你的成长和成就,才是给妈妈最好的安慰和良药。”
尽管如此,小娟的心情依然难以平静。她经常在夜晚独自发呆,盯着天花板,思考这个决定的意义,思考父亲说过的话。她害怕离开母亲后,母亲的病情会恶化;她担心远离家乡后,熟悉的朋友会渐渐淡忘她。新的环境、新的语言、新的学校,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像一片未知的海洋,既充满诱惑,又令人畏惧。
有时,她也会感到一丝隐隐的好奇,被父亲描绘的那个美好未来所吸引。她在网上看到过美国学校的生活:宽阔的操场、先进的实验室、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冒险的魅力。可是,另一种声音却在她心头萦绕:“我不属于那里。那些人不会接纳我,我会很孤单。”
一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问父亲:“爸,去了那里,我会有朋友吗?如果他们嘲笑我的口音怎么办?如果他们不喜欢我,我是不是就真的孤身一人了?我真的能学会英语吗?”
徐昕伟听到这些话,心里一紧。他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每个人刚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有些不适应,但你一定会交到朋友的。你的优秀和善良,不需要语言来证明。更何况,你的英文已经很不错了。相信我,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很棒。”
经过多次这样的交流,小娟终于点了点头,心情依然复杂,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坚决反对。在她内心深处,她应该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爱,以及自己对父亲的爱。临行前一晚,她独自在房间里整理行李,拿出一张与母亲的合影,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最显眼的位置。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不舍、期待、忐忑,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几周后,飞机起飞时,她透过舷窗望着渐渐远去的城市,内心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她轻声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努力的,希望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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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为木质地板镀上一层淡金色。谢蓝冰从厨房端来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茶几上。聂小蒙则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却始终没有翻动。他的目光不时飘向对面坐着的徐昕伟。
徐昕伟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仿佛想从杯中的热度中汲取些许慰藉。他的眼圈微微泛红,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
“老徐,这次你真的打算放手了?”聂小蒙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试探和关切。
“还能怎样呢?”徐昕伟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说得很清楚,不愿意再有任何瓜葛。‘按合同办事’,这话已经足够冷淡了。”
谢蓝冰轻声叹了口气,坐到徐昕伟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老徐,我们知道你一直很在意她。可是,有些事不是单靠努力就能改变的。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徐昕伟沉默片刻,目光游移着看向窗外:“我想过……也许她真的累了,或者,她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我。也可能是因为丽影的事,她觉得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麻烦。我也明白自己的人生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