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斟酌,字字推敲。
口中的家宴,成了君臣的试探。淑妃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推杯劝盏之际,总算落下帷幕。
入夜,皇帝宿在淑妃宫中。
红帐轻摇,归于沉寂。
皇帝吹灭蜡烛,半立身子,盯着黑暗里,熟睡的淑妃的脸。
穆佳氏一族到死也不会知道,为何他敢在掀桌前,如此大手笔的恩赐。
废皇后育有一子,江彦,虚岁六岁。自废后倒台,他便交由太后抚养。说是抚养,不过是在慈宁宫收拾了间屋子,派个嬷嬷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每日清晨,江彦雷打不动地向太后请安,之后去太傅那学习。
太后被皇帝和沁嫔俩人一唱一和,沤气了一夜。东方即明时才睡着,江彦照例请安却被嬷嬷拦住,怕他惊扰老人家本就浅的睡眠。
他便跪在殿外,当着嬷嬷的面向宫里睡得正熟的太后请安。
和正常六岁孩童一样的小身躯,在四面开阔的殿宇中央像一颗屹立不倒的小树,平行跪地的小腿是他扎在慈宁宫青石板上的根,只等某天拔地而起,修成正果。
“太后。”
“说。”
嬷嬷犹豫一会儿,把江彦在门口跪着请安的事说了出来。
“是个有孝心的。可惜,废后倒了,”太后品着早点,摇着头惋惜道,“哀家也顾不上他。”
“大皇子争气,若是沁嫔生下的二皇子先夺了陛下的眼,怕是……”
“当年的皇帝,也如他这般,对哀家毕恭毕敬,言出必随。结果呢,”她摊开手,似乎在怀念当时的时光,“他才六岁,皇后被废毫无预兆,亲额娘没机会教他,如此种种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心思之重,城府之深,哀家老了,斗智斗勇已然比不上这些正鲜活的生命。”
“这些年,宫里鲜活的生命不少。太后娘娘,您不照样用她们的血,染红了高大的宫墙?”
鲜艳夺目的高墙,吸引了多少朝气的人儿,前仆后继地进来争名夺利。
站着出去,躺着出去和出不去的,丢了本心,丢了目的和丢了命的,留存于世皆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哀家知晓。”
她何尝不知江彦的狼子野心。她还在观望,赌,也得有张底牌才能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