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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修行了四百年,在附近百里,算叫得上姓名的大妖怪了。
它来到这座山头,赶走老鬼,占山为王,也有不少年头,按理来说,美人说提的“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并不难。
然而去岁天灾人祸叠在一起,尸骸如林,骨积成山,山野间的精魅多半都避祸早早跑远,独留它一只狐狸守在山头。
无奈。
只能找点鬼过来滥竽充数。
一道道惨白的影子挤满张灯结彩的古宅,但它们只能在院外徘徊,为喜宴添上几分鬼气森森的热闹。
小童裹着兜帽,小心避开这些冰凉的野鬼,院落前,一个狭长眼睛的侍女正请宾客入座。
它打开兜帽,露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橘、黑、白三个色块在面上均匀分布,组成张圆眼粉鼻的三花猫脸。
作为化形不利索的小妖,它本没有资格成为狐狸夫人的座上宾。然而附近妖怪稀少,美人又点名想办场热闹的喜宴,它便被“请”来了这里。
小三花猫扯紧兜帽,害怕惊吓到新人,惹怒狐狸夫人。
进入内院,别有一番天地。
院落宽敞,十几张桌子整齐分列左右,桌上金樽玉箸,摆满蔬果酒菜。
彩衣侍女在桌前穿梭,手执黄金壶,为宾客添上醉人佳酿。
处处张灯结彩,挂满通红灯笼,明亮的月光从上空洒落,银辉在地面流动。
咿咿呀呀,喜乐奏响。狐狸不知从哪找来一队鬼戏班,飘渺的鬼影在台上飞旋,彩带水袖飘飞。
离喜堂近的妖怪更厉害一些,小三花瞥了眼那几只眼睛通红的嗜血野猪,身子微微颤抖,在最角落找了个位置悄悄坐下。
离得近的大妖怪,桌子上是整条牛腿、烤全羊之类的硬菜,轮到小三花这桌,却只有些肥鸡肥鱼。
但小三花最喜欢鸡鱼。
它伸出手几下把整鸡拆开,刚想吃,就听见身边黑暗传来声响:“我也想吃。”
小三花瞪大眼睛,身子抖三抖,尾巴炸开毛,还以为是哪个大妖怪跑过来。再一看,“黑暗”跳上桌子,打翻酒盏,在檀木桌面留下个油腻腻的爪印。
是只圆滚滚的黑猫。
黑猫在它拆好的鸡肉间挑选,说:“这儿的鸡和外面不一样。”
妖怪不讲究什么烹饪技法,鸡是选的肥鸡,直接丢进沸水里滚了一遭。鸡皮雪白,两根鸡爪蜷起来,仿佛两个小小的手掌蜷于胸前。
三花道:“鸡吃了那种像牙齿的麦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吧。”
总有几分像人。听其他妖怪说,是死的人太多,怨气浸透土地,影响到了庄稼。
小猫挑了根撕成条的鸡肉,吃得慢条斯理。
三花看见同族,不由好奇,“小猫,你也是妖怪吗?你修炼多少年啦?”
小猫想了想,“修炼?小猫快一岁了。”
“你才一岁就能说话啦,”三花瞪大眼睛,“真是好聪明一猫。”
小猫被夸得飘飘然,尾巴甩来甩去。
三花又问:“小猫,你叫什么名字呢?”
不到一岁的小猫瞪圆眼睛,“小猫还没有名字呢。”
“为什么呢?你妈妈没有给你取名字吗?”
“唔……小猫的妈妈……她让小猫自己给自己想名字。”
“那你该给早些给自己取个名字。要是没有名字,天底下黑猫那么多,谁能分得清你和旁猫不同?你就泯然一猫啦。就算是修炼,我们妖怪,也要早点给自己取个名字,这样才能更像人,修炼更快。”
小猫舔了舔自己油腻的爪子,把爪子舔得干干净净,“漂亮的三花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三花瞪圆眼睛,气呼呼地看着它,好半晌,兜帽里飘来气得发抖,却依旧细细小小的嗓音:“你喊谁姐姐呢?我明明是公的!”
小猫“喵”了声,变成一块呆呆的石头。
锣鼓声起,炮竹噼里啪啦声里,新人业已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