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问顾拾家住在哪儿。
宣从南说:“我在垃圾堆里把他捡回来的。”
六岁被坏人带离顾家。顾拾的印象里,他的家乡一年四季绿叶长青温暖如春,不似他流浪的这些年,冬天冷得让人受不了。
顾拾觉得他原本不叫顾拾,但随着岁月越来越长,他想不起自己的本名了。
回家的路找不到,代表身份的名字愈发模糊,顾拾看着身后装满瓶子的垃圾袋——捡垃圾的拾荒者。
他认为自己应该叫顾拾。
父亲姓什么他就姓什么,顾拾牢牢记着,这是他能找到家人的为数不多的信息。
可是家人的回忆影像如同回家的路途,难以抓住
顾拾忘记了妈妈姓什么。
直到他跟宣从南回家,听说囝囝的妈妈姓孟,顾拾静思良久突然觉得这个姓氏熟悉。
好像很多人都喊一个喜欢穿旗袍的女人小孟啊、筱竹啊
那时候他想,他妈妈好像姓孟。
寻找的范围幸运地缩小。
—
“你那时候年龄小,不用记得我。”顾拾说,“我来记。”
宣从南跌进顾拾怀里,双手抓住他前襟,额头抵着他一边肩膀静默地掉眼泪。
似乎一切都通顺了。
为什么几个月前宣从南觉得他明明刚认识顾拾,顾拾却能那般自来熟;他们合租、签订结婚协议、领结婚证,所有的发展都太过迅速。
如果之前宣从南有过怀疑却又不愿意动脑筋细想,那今天看到两年前被出售的独栋别墅,户主竟然是顾拾,妈妈十多年前的油画又在顾拾手里,说他之前不认识宣从南根本不可能。
飞机失事的阴影令宣从南惧怕想到任何飞机,他记忆力特别好,时隔多年仍能忆起和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画面清晰如昨。
与之相反的是他脑容量太小了,记不下太多东西。
人脑本身就是一种记得这个便会忘记那个的神奇构造,它记不得所有事情。
宣从南只记得爸爸妈妈,不记得任何。
如果世界上有别的什么会挤掉父母的存在空间,那他可以不需要这个世界。
“对不起”宣从南闭眼低声哽咽。
顾拾道:“别这么说。”
抱着哭了半天,等到泪腺终于累了再哭不出任何泪液,宣从南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热水慢慢喝,不敢看顾拾的眼睛。
情绪一过,沉默的尴尬境地随之而来。
顾拾前襟的衣服湿透了一小片,只要宣从南的余光扫到就觉得赧然。
更不敢抬起眼睛了。
“这儿的冰箱里没有菜,中午饭得回家做。”顾拾开口柔声说道,“我们过一会儿回去,明天再过来好不好?”
宣从南点头:“嗯。”
大半个小时后,顾拾伸手说道:“走吧。”
宣从南将早就空掉的杯子放在茶几,握顾拾的手:“嗯。”
阳光从落地窗里洒进来,地板上一片光亮。
踩着光斑过去时宣从南像踩在云端。
两个小时过去,他依然觉得刚才的一切似幻又似梦,之前夜不能寐想要见到的,今天怎能那么轻易地出现?
“如果我掉下来会摔得很疼吧。”宣从南低喃似的说道。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任何一人说话都无所遁形。
顾拾微微拧眉,担忧:“怎么突然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