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后,这位昔日山寨大当家下意识往谢澜安身后看了看。
没看到百里归月的身影,他一时不知是该失落还是放心。
究其心情,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居多。行军最是奔波,弟妹那样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封如敕一念未完,谢澜安如知他所想,一面环望营地一面道:“归月骑不了马,乘车随在军队末尾,有人随扈,再过两日典军便能见到她了。”
她登基后大封了一批武将,封如敕领任的便是典军大将军。尽管那一瞬间,封如敕掩饰得很好,还是有一缕阴沉从他眼里泄露出来。
“她最不能受累,”男人口不过脑,“陛下既智计胜人,何必带她来遭这个罪!”
“放肆。”与谢澜安形影不离的贺宝姿怒目,“敢对天子不敬乎?”
谢澜安凤目淡挑,与封如敕对视。
她的眼神并不凶厉,相反,宛如一潭深水般平静。可封如敕不知在那双泓澄的眸底看到什么,恍惚间仿佛重回到鬼气森森的硖谷中,周身寒冷,如芒在背,倏地撤回视线。
谢澜安这才淡声开口:“打仗并不止杀伐一事,上智伐谋,一位好的军师功劳不输于万军。你只看到她的弱,却未认清她的志向,是瞧不起她。”
当日太庙外,百里归月向她请求随军出征,说了一句让谢澜安印象深刻的话——
“虎落于平阳,不肯为豚犬所裁,蜉蝣朝夕而死,犹慕日月之光。归月身如蜉蝣,心有猛虎!求陛下成全。”
比起做盆栽里怯风去雨的一株病梅,百里归月但求一用。
否则她这一生,何其徒劳啊。
别人未必懂,可是谢澜安懂。所以她成全她。
带有干燥沙土气味的薰风,将硬苫布吹得喀喀作响。封如敕哑口无言。
谢澜安已看到了一身长衫的靳长庭快步迎来,她踏着轻履走过去,看到靳长庭眼底的两片青影,抬臂虚扶住这位二叔帐下的内史主簿。
“靳貉是好男儿,”她道,“先生节哀。”
靳长庭心中百感交集,他已过了最悲痛的时候,向谢澜安深揖一礼:“多谢陛下宽慰……上回那小子从京中返回营中,还与微臣夸口,道亲自见到了陛下玉面,陛下仁厚,赐他一碗绿豆解暑汤,他说,那是他这辈子喝过最甜的绿豆汤……”
靳长庭勉强提了提嘴角,“靳家男儿为国壮烈,不丢人!——陛下定是记挂小将军,臣这就带您过去。”
封如敕看着那道经长途跋涉,却毫无疲态,精神奕奕的身影走远。
原地定了一阵,他回过头对亲兵说:
“将我的帐子收拾出来,通风铺褥,再将储存的河水澄滤了……我记得营地外有些紫蓝色野花,一并摘来,摆在帐中。”
谢澜安到来后,禁卫军迅速接手了营地的巡防,玄白和允霜各自去与主将交接,了解黑石硖的情况。
谢澜安穿过错落有序的几片营帐,被靳长庭引到少帅的住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