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厂长有顾虑是必然的。
易地而处,她也不舍得将这样一条生产线免费交给外人。
“罗厂长,要不这样吧,”叶满枝提议道,“我们也不白拿义民二厂的设备,我们可以出点东西跟贵厂交换生产线。”
罗健民来了些兴趣,问:“叶厂长准备用什么跟我们换?”
“你应该听说过,我们滨江第一食品厂的产品名录里,有一款产品是美味黄瓜,其实就是苏联人喜欢吃的酸黄瓜。我们厂的酸黄瓜配方是从苏联专家那里得到的,口味非常正宗,与苏联人自己生产的无异。尽管这两年没有苏联的出口订单了,但是东德和法国的订单也不少,在咱们国内的市场也非常受欢迎。我们愿意用酸黄瓜的配方,与贵厂交换这条生产线。”
罗健民:“……”
开什么玩笑!
谁会用生产线,交换一个酸黄瓜配方?
叶满枝也知道这样的交换是不对等的。
而且这个配方在滨江本地也不是什么秘密。
滨江有不少苏联侨民和侨民后代,许多人在自己家里就能制作酸黄瓜。
可是,罗健民只是需要找到一个借口,给市里一个交代!
这样一来,滨江厂就不是白拿设备了。
双方合作共同向轻工业部提交申请,不但能解决两个厂的困境,义民二厂还占着“一处困难,八方支援”的大义。
为了答谢对方,滨江第一食品厂拿出酸黄瓜罐头的配方。
双方有来有往。
这不是挺好的嘛!
至于这配方具体有多少价值,那就见仁见智了。
只要义民二厂开始生产酸黄瓜,那它就是价值千金的!
叶满枝往他神情难辨的脸上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她算是看出来了,罗健民其实是动心的,毕竟能增加他们取得匈牙利生产线的砝码。
但是这些条件加在一起,还不足以让他跟滨江厂站在一起,挖市里的墙角。
“罗厂长,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交浅言深了。但是,就像你说的,这间办公室里只有咱俩,我也开诚布公地跟你说几句心里话,出了这间办公室,我也是不认的……”
罗健民笑了笑,颇感兴趣地问:“叶厂长想跟我说什么?”
“虽是初次打交道,但是看得出来,”叶满枝先给对方戴高帽,“罗厂长非常睿智,我那点小把戏,只用一个照面就被你看穿了。”
“呵呵。”
戳穿对方的障眼法,罗健民心里确实是有些许得意的。
“我也能看得出来,罗厂长是个一心为公,一心为企业发展考虑的好厂长。但是,”叶满枝又是一声叹息,“罗厂长,我觉得在当厂长这件事上,你得跟我们厂的牛厂长学一学。”
她在心里默默对远在北京的老牛厂长说了声抱歉,继续道:“咱们都是同行,虽然距离远了一些,但是你大概听说过我们滨江厂的事迹。我们厂以前只生产罐头,后来逐渐扩大规模,糕点、面包、酱菜、糖果等等,产品种类多达三百多种,职工人数超过两千人。”
“滨江厂的规模迅速扩大,一方面是时代造就的,大越进那几年,我们省里要将一些小厂进行合并,算是因势利导。另一方面,也是我们牛厂长主动争取的结果。”
“省里要整合资源,扩大生产规模,可以让罐头厂合并糕点厂,当然也可以由糕点厂合并罐头厂。如果不是牛厂长主动出击,尽力争取,我们现在可能就不是第一食品厂,而是第一糕点厂或是第一糖果厂了。不想被人合并,就要让自己变强。”
毕竟你在自己厂里可以当厂长,并入他厂以后,就只能当个副厂长了。
罗健民认真倾听,但是一时没弄清她说这些话的用意。
“罗厂长,咱们距离远了些,可是有些消息还是能透出风声的,”叶满枝压低声音问,“梅林罐头厂是上海食品的一面旗帜,你们市里一直想让梅林做大做强。有这么回事吧?”
“嗯。”罗健民点点头。
“我前两年就听说过,市里曾有人提议,将你们义民食品二厂的罐头设备和人员,并入到梅林食品厂。”
罗健民不动声色道:“只是传闻而已,这个传闻传了几年,不是一直没有实施嘛。”
“呵呵,以前没动作,是因为你们各自都发展得很好。可是最近全国都在‘学上海,赶上海’,不说别人,南京罐头食品厂已经在今年上半年,赶超梅林10项指标了。尽管从总体指标来看,还是梅林占优势。可是,标杆不好当呀,若想不被人超越,除了提高技术水平,扩大企业规模也是很有必要的。保不齐市里什么时候又会动了合并你们两厂的心思。”
“罗厂长,我知道你是一心为公,凡事替市里和工厂考虑的,但是除了公事,你也要为自己的处境考虑考虑,如果真的并入梅林厂,咱们义民二厂的领导层何去何从?”
市里的利益与厂里的利益,甚至是个人利益,并不是始终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