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说霍恩斯比不赞同安德烈的设想,那就太轻描淡写了。安德烈和莱纳见面的第二天清早,行动处处长发来了言辞激烈的电报,同时质疑下属的计划和精神状态。「你应该做的是,」霍恩斯比在电报末尾指出,「像躲麻风病人一样躲着相关人员。」
安德烈把发报员请了出去,找了一支稍微尖一点的铅笔,抱着密码本坐到发报机前面,着手答覆:「『麻雀』是个值得一试的实验,柏林站长久以来的做法是在门外敲敲打打,现在到了踹门进去的时候了。」
他按出最后一个电码,抱起双臂,等待着。不到十分钟,敲门声传来,发报员满怀歉意地告诉安德烈,「图书馆员」从加密线路打电话来了,要求安德烈本人接听。「图书馆员」是霍恩斯比的代号。安德烈把座位还给惴惴不安的发报员,往楼上走去。
「你在想什么?」他刚接起电话,霍恩斯比就这么质问,「『踹门进去』?这句话就足够让首相心脏病发作。你知道流程是怎样的,我们招揽线人的时候可不会雇佣整个家族。就算只是一点差错也可能会搞砸『秒表』计划,你知道我们已经往那些愚蠢的器材上扔了多少钱吗?」
「我确实不知道,你和麦卡伦先生没有给我权限,但我明白你的意思。谨慎起见,让我和『麻雀』继续接触,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之后我给伦敦发一份评估报告,如果到时候我们都觉得没有希望,我再丢掉『麻雀』。」
「现在不是做实验的时候。」
「无意冒犯,长官,『秒表』难道不是一个更巨大的实验吗?风险多二十倍。」
「斯塔西找上了『山羊』,没有理由不监视他的弟弟。」
「他们人手不够,一个月左右就会放弃监视,只要这个月里『麻雀』不做什么出格举动,他们就会封起档案,去骚扰下一个人。这样一来,『麻雀』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我会亲自训练他,长官,他很快就能学会唱我们的歌。」
「『麻雀』可能是斯塔西故意布下的毒饵,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会把注意力放在调查所谓的『赫尔曼先生』上。」
「这两件事是同一件事,长官,就正是我要继续评估『麻雀』的理由。」
「安德烈,听着,停止和『麻雀』接触。」
「命令?」
「命令。」
「我明白了,长官。」
「最好是真的明白了。」霍恩斯比说,挂了电话。
安德烈对着墙壁撇了撇嘴,轻轻把听筒放回托架上。
——
我们说「秒表」计划,美国人叫「金子」计划,同一回事,起因都是1948年10月,驻德红军突然停用无线电,改用地下线缆和莫斯科沟通。伦敦和华盛顿原本花费很大力气监听无线电,现在立即陷入了又盲又聋的恐慌之中。伦敦鞭打军情六处,华盛顿鞭打中情局,把可怜的情报官驱赶得像没了脑袋的鸡一样拍着翅膀乱转,徒劳无功地搜索情报的残渣。
军情六处率先在维也纳挖了一条隧道,接入了通往莫斯科的电话线,做得鬼鬼祟祟,不但骗过了苏联人和奥地利人,还瞒住了美国人。两年之后中情局才知道这件事,装模作样抗议了一番,指责英国是个不可靠的盟友,随后立即打算在柏林复制这条隧道,并且到处吹嘘这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绝妙主意。
要窃听一条地下电缆,你首先需要做什么?弄清楚它究竟在哪里,当然了。我们从西德联邦邮政和旧书店搜刮到一部分通讯线缆分布图,但这不够,缺口很多。完整的图表,我们听说,在东边的邻居德意志邮政手里,而且看守不严,因为没人觉得那堆废纸算得上秘密,这就是汉斯的作用……曾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