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鸢扶案落座,亮出额头上高耸的肿包,直把小丫头吓了一跳,看她花容失色的模样,沈栖鸢只是朱唇弯了一下,“以后别唤‘姨娘’了。”
画晴听见了,沈姨娘,不,沈娘子同尚书令夫人说,她还不是伯府的姨娘。
“我,我这就收拾,您受了伤,请先歇了吧。”
画晴手脚麻利,眼里有活儿,看到满地的梅瓶碎片,立刻便请出工具上手来整理。
只是看到这些碎片,就能想象得到,这屋子里刚才只怕经历了一番激烈的争执,沈娘子的额头都被砸伤了,画晴虽然害怕少将军,可她也忠心少将军,怕他们打出嫌隙来,她忧心忡忡,满面愁容。
沈栖鸢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手中仍攥着那只药瓶。
清澈的眼底漫涌思量。
那晚的金疮药是她向孙孝业要的,药都是上好伤药,成分也都固定,但药瓶却罕见相似。
瓶身的花纹走笔细腻,和那天那只一模一样,不太可能仿得分毫不差。
晃一晃,里边的药只用了不到一半。
这分明就是她拿给时彧的那一只。
就算是他随身揣着金疮药,这对一个习武为生的将军而言也实属正常,他为何不承认,却要撒个谎呢。
沈栖鸢心想,自己真是不明白现在年轻的孩子们了。
第12章
时彧虎口上的伤没有完全愈合。
白天的时候,大抵有旁的事情做能够分心,还不察觉到疼痛,夜深人定以后,被软鞭上倒刺勾出的伤口却总是隐约传来刺麻的痛觉。
不是很痛,但细微的疼痛,绵绵密密,也够折磨的。
时彧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呼吸声渐重。
他难以遏制浮躁,从床头坐起身,明月正多情地覆于疏窗,照出几丛斑驳的木兰树影。
屋内静谧无声,一束苍白的月光打在地上,少年摸索向床头。
试图找到贴身藏的金疮药,但翻遍衣衫,遍寻无果,一阵急躁后,他倏地回忆了起来。
他把那瓶金疮药留给沈栖鸢了。
沈氏的额头被他砸伤,鼓了一个大包,也不知怎样了。想到这里,时彧冷静了下来,缓缓仰躺回圈椅里。
屋内没有燃灯,除却幽微的月光,再无照明之物。
空空荡荡的寝房里,唯有立于樱桃木牙雕梅花凌寒插屏前的铜壶滴漏,一丝丝水声飘逸散出,充盈着耳膜。
除此之外,便是时彧能感受到的,他已经凌乱的气息。
闭上眼,眼前满是沈氏。
她吃饭、做女红时的模样,她替他上药的模样,她总是低着头,但为了求他,在一片碎瓷间仰起的梨花素容。
那些模样姿态,霎时都化作千万鼓槌,将少年的心敲击得铮铮作响。
风袭来庭前,满树木叶摇曳,与少年的心跳声化为同频。
时彧一夜未眠。
清早,时彧去了一趟京郊大营,巡视营地之后,已经到了晌午时节。
秦沣一如既往地打算留将军下来用午膳,时彧却说,“不了,我回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