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横过?眼波,看了?一眼计时的滴漏,回道:“约莫……丑时了?。”
太后“嗯”了?一声,徐徐地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坐起身来,向沈栖鸢招了?招手?:“你过?来。”
沈栖鸢放下瑶琴,向太后走近,屈膝侍奉。
太后的手?指抚过?沈栖鸢头顶蓬软乌黑的长发,语调温和:“陛下今夜赏赐你百金,可还?适应欢喜?哀家听说?,你守寡之后,一直住在修真坊的一间破院里,箪食瓢饮,家徒四壁,也算清苦。”
沈栖鸢恭顺地垂下修长的雪颈,“民女不?觉得苦。”
太后问?道:“你现在,可还?牵挂着你那死去的夫婿?”
沈栖鸢柔声回道:“人死如灯灭,民女已经放下了?,一心只愿为太后抚琴奏乐,愿太后福泽绵长。”
“你是个好孩子,”太后慈和地笑了?,抚过?她颅心的长而顺直的鸦发,又道,“跟了?我这么个老太婆,实在太委屈你了?,哀家自个儿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没多年就要寿终正寝,但?你如此忠心可人,哀家想为你指一条明?路。”
沈栖鸢惶惑:“民女……”
太后迟疑道:“你不?愿意?么?”
沈栖鸢咬唇:“民女不?敢。”
太后心满意?足地笑了?,“很好。”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口中溢出长长的喟叹:“哀家当年,与陛下在宫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时候身在永巷里,也是箪食壶浆,挂席为门?。哀家还?记得,皇帝小时候最爱吃哀家做的萝卜糕了?。这一晃三十多年过?去。故园风霜,人心易变,不?知道如今习惯了?山珍海味的陛下,还?吃不?吃得惯哀家做的那一块萝卜糕。”
涉及朝政和陛下母子的私事,沈栖鸢从来都知情识趣地不?插一句嘴。
以她们这样的身份,说?错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为自己带来死路。
陛下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是极其复杂的。
一方面,母子俩曾在永巷中相?依为命度过?多年,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有着患难与共的交情。
但?另一方面,他们早已回不?到当初。自陛下掌权以后,手?拿日月,霸有天下,已不?是太后所能抗衡的,太后早些年退居蓬莱殿本就是为了?母子不?生嫌隙,可后来,两?人还?是因为立储的问?题政见不?合。
太后在退居蓬莱殿时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抚育太子。
祖孙二人的情分堪比当年太后与陛下在永巷里的患难之交,这种隔辈亲总是说?不?清楚但?又极为深厚,许是太后娘娘将当初对陛下的关照与慈爱,如今都转嫁到了?太子谢煜的身上。
太后的目光凝视着榻下乖顺柔和的女子,低声道:“明?早,你替哀家送一盒萝卜糕去给陛下。”
沈栖鸢应了?,恭顺地回:“遵命。”
翌日一早,被沈栖鸢拎在手?里的萝卜糕,自然不?是出自太后之手?。
太后养尊处优多年,早便将那手?艺抛到了?九霄云外,况要一大早便起来和面做糕饼,哪里是金贵的太后能做的?
这一盒的萝卜糕,都是太后吩咐厨房做的。
糕不?在出自谁人之手?,重?点在于,太后在提醒陛下,莫忘了?永巷相?守的母子之情。
携带一盒萝卜糕,沈栖鸢畅行无阻地来到陛下燕寝。
此时已到了?巳时,日晖明?朗,鳞次栉比的琉璃瓦檐迸出一道道焕彩的光,离宫的回廊里,有手?捧香膏巾栉的宫人鱼贯而入,服侍陛下更?衣梳洗。
沈栖鸢拎着食盒停在外边,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很不?舒服。
原本目不?斜视的沈栖鸢,终于忍不?住分了?一眼过?去,不?凑巧,看到千牛卫指挥时少将军立在陛下的燕寝外。
她心跳一滞。
居然忘了?,这人如今是陛下的佩剑护卫。
时彧身着一身赭红圆领及膝窄袖袍衫,腰间扣九环白玉蹀躞带,配一柄古纹长剑,足蹬皂青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