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启面不改色:“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不是单靠药物治疗就能应对得了,更具体的,或许要等你全都想起来之后才能理解。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信不信我。”
“我信。”
掷地有声的回答。
有风,在窗纱被吹得鼓起的同时,外头忽然飞进一声挂满了怒火的脏话,砸碎了房间内过分沉重的话题。那声音还没落地,农庄夫妇两人一声叠着一声越来越高的争吵便紧随而至,男嗓重得似乎整栋楼房都在振动,墙角簌簌落下的尘堆成小丘;女嗓尖得就像是一根从地心破土而出的针,闪着锐利的锋芒直戳日头。
凌启与威利对视一眼,所有的情绪都被打断了,偷窥别人隐私般的,彼此脸上写满了尴尬。
互表真心的环节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威利长呼一口气,拉着凌启从床上坐起。酸奶湿哒哒地糊了满襟,他想帮凌启擦擦,却被对方偏身躲过。
“你会介意的。”凌启意有所指地拢了拢衣领,盖住胸前邑留下的吻痕,“你想的话,下次再看,好吗?”
这一趟的旅行就这么草草结束在农庄夫妇的掐架中,重游洞穴的收获比凌启预想中要少,线索更是乱七八糟。但邑是主动把身体让回给威利的,可想而知对方不愿多谈,只能就此返回程。
比起来时的沉默,眼下返程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大不相同,威利弯着好看的眉眼,无时不刻盯着凌启。在大巴与火车上的时候还好,顶多是假意打瞌睡,把头靠在凌启肩上偷偷闻他的味道,等到站后两人打车转往学校,这人就更加变本加厉了,执拗地要把凌启的手握在手里,就跟攥紧什么宝物似的。
凌启很不习惯,但没有拒绝。
除却本身就是做戏多于真心的原因外,眼下他满脑子都在思考与邑的那笔交易,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别的地方。
——护心鳞、甲刃、尾羽。
三件不闻其踪、不知其形的东西,以及在这期间与威利两个人格无间断的周旋,用这些去换父母与胞弟的行踪——或是埋骨地。
很难说值不值,但确实,当他第一次站在那副庞大的兽骨面前,在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那超出人类想象的非自然力量后,他唯一想要索求的,就只有这个。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其他值得他欲求。
甚至这唯一的愿望都很有可能不是出于多么深厚的情感,只是年少时骤然被遗留人间,那种坐立难安、漂泊无依的惶惶然成了习惯,在心底刻下了寻求答案的执念。
那晚在山间值守室内,他有一句没对邑说谎。
他确实已经孤独了很久。
以至于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威利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叫他浑身汗毛炸起,下意识只想挣开。好在理智还在,生生压下了自己的动作,没叫对方察觉。
于是无法控制地怨了起来。
埋怨威利的出现。如果没有那场失败的恋爱,也许他早已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强迫自己学会爱与亲密;又埋怨邑的出现给了他希望,叫他无法再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无视孤独,混完他平庸的一生。
心里嘀嘀咕咕地怨来怨去,不知不觉便让威利抱了他许久。
威利的唇贴在他耳后的发丝上:“有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
“当初分手……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还是因为我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