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家主乐渠森。新丫鬟跪在地上,还未张口,便听得小姐道:“你叫什么?”“奴……奴婢惶恐,”新丫鬟磕巴了几句,才反应过来自己本不是人下奴,但碍于旁边程三在瞧着,不得已仍是一副卑微的模样,“幸儿,婢子幸儿。家主吩咐奴婢来军营照顾小姐,方才要敲门的,不承想小姐先出来了。”欲盖弥彰。乐苹不在意幸儿听了多少去,平静道:“程三领路,幸儿,你一道跟着。”屋顶上的杨瑞霖始终注视着乐苹,他知道她离自己越发远了,不由得苦笑,笑起来时,苍白僵硬。从军营小门绕道时,幸儿连连阻拦。“家主吩咐过,除了军营不可去其他……”“我是谁?”乐苹问她。幸儿愣了愣。乐府小姐早已出嫁,眼前这人是谁?乐府旁系、家中奴婢、甚至可以是乐渠森新纳的妾室……有何不敢见人?不理会幸儿,乐苹示意程三继续带路,幸儿只得跟上。虽说早已没了身份,乐苹依然避着人走,小心一些总是不错的。三人走过森严的练兵场,走过破败的乞丐屋,最后停留的地方,仿佛是这个世界最灰暗的角落,一个半身腐烂的女人躺在茅草上,腥臭难耐。霍青娘。乐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见程三想要去搀扶霍青娘,道:“幸儿,去抬人。”程三身上尽是伤,走这么久的路已是不易。幸儿咬牙,以袖掩鼻:“一个死人,我不愿。”“你忘了你因何为奴?”乐苹好整以暇地审视她,一身素净的衣服与周围惨淡的环境格格不入。“让俺搬,让俺……”程三想将霍青娘扶上身,谁知幸儿听了乐苹的话,竟伸手扯过霍青娘的一根胳膊,麻利地将她挑在背上。身手比程三要麻利几分。幸儿几乎要呕吐了。“附近有医馆吗?”乐苹问道,幸儿不答,只朝着一个方向狂奔,乐苹跟上,程三落在最后。他在最后面望着乐苹的背影,与北德镇的迟苹果逐渐重合,模糊成一片。待到医馆,大夫手忙脚乱,推脱不治,幸儿亮出乐府腰牌,大喘气一阵,才反应过来什么。“小姐,为什么不回乐府。”乐苹摇头,眼神不离霍青娘血肉模糊的身体,道:“怕来不及,幸儿,去帮忙,大夫多有不便。”来往的大夫学徒尽是男儿。说着,乐苹坐在霍青娘的床边,撕开与皮肤粘在一起的衣物。大夫号完脉,啧啧称奇:“这女人底子硬的很,可拖的时间太久,怕是油尽灯枯了,伺候好了,顶多再撑半个月,也是活死人,醒不来的。”学徒搬来清水,大夫诊脉后一筹莫展。乐苹不语,一寸寸地擦过霍青娘的手臂,再往伤口上药。霍青娘紧闭双目,污垢满身,面容像是苍老了二十岁。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能。失而复得,却眼睁睁地看着霍青娘生命流逝。她的眼眶湿润了,有谁搭上她的肩膀,她没有动。“苹,放手吧。”杨瑞霖的气息贴在耳边,他轻柔地环抱她,温柔至极,残酷至极。迷离的花香弥漫医馆,众人的神志恍惚,程三倒在门口,街边的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偶尔看向他,少年郎的脸上全是泪水。“杨先生,”乐苹回首,眼泪和笑容混在一起,“你能救青娘姨……对不对?”他用指腹帮她拭去眼泪,她迎着杨瑞霖的掌心抬头。“死而复生,有违天理。”“青娘姨还没死啊……”乐苹哭的凄惨,颤抖不止“求您了……”她跪下来,被杨瑞霖拦住,指甲刻进他的衣服。俩人半扯半抱好一会儿,杨瑞霖终是妥协了:“我让她再活五日,五日后化为灰烬。”无根而生的藤蔓缠上霍青娘冷凉的躯体。“不能再多了,苹,我这一生只有这一次例外。”她看着他的眼睛,混浊而暗淡。他看着她,抱得更紧了。不知为何,她像是要生出翅膀,飞走一般。“大夫!大夫!”有人突然闯进医馆,惊动了沉醉在幻境中的大夫,幸儿哆嗦一下,下意识寻找乐苹。此时此刻的乐苹背对着众人,手中攥着的布巾染了血和脏泥。床上的“死人”动了动。“青娘姨,我是乐苹。”她附身为霍青娘脱去外衣,幸儿识趣地拉开屏风隔断众人的视线。霍青娘的呼吸比方才平稳了许多,身上的伤口大多结疤,衣服不再与血肉黏连。床脚残留着一朵浅黄色小花。监视乐府的不止是太子,严淡人得知乐苹离府后,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