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等了片刻,见女孩仍然无动于衷,才唤出她的名字。“下来,阿茹。”……听见外面一阵轻微的波澜,孙尚香好奇地探出半个身子:“怎么了?”她左右顾盼,却见李隐舟在树下蹲着身子,清瘦的肩胛上露出女孩白净的额头。于是低喃一句:“净会哄小孩子。”便重新关上窗户,遮断肃杀的风。李隐舟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六周岁的孩子,确定她没有藏着别的武器,才松了桎梏的双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蹲踞久了骤然起身,不及供血的眼前闪过一片黑幕。额角的血液突突上涌,带来一阵抽痛。李隐舟心道一句麻烦。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坊间的风声,六岁的孩子不明事理地把母亲一切的不幸归咎于这个夺走了她生育能力,还准确预言了父亲将娶的新人的大夫身上。也不知是受到了谁的挑唆和刺激,竟然爬上屋檐,准备用弩箭射杀他。幸好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射偏的一箭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准备。她自己是绝对没有力量可以拉动弓弦的,必定是有人暗中帮了一手,给她备好了满拉的弩,而她只要扣动机关就行。也正因如此,才不会有三人时隔数年同侧而立,李隐舟一时竟有些恍然。月夜的分离、稀疏的信件和狼烟四起的庐江城似走马灯在眼前闪过,直到朗月清辉分拨暮云,才将幻境照亮。孙权也回了吴郡,这不难解释。他把视线落在顾邵身上。和孙权陆逊站在一块,一两岁的差距就分明地显露出来,尚显青稚的少年不似这二人气定神闲,手忙脚乱地将满脸泪花的孙茹半揽在怀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片干果递给她:“别哭了,兄长请你吃果子。”孙茹咬着嘴唇忍住不哭,倔强地偏过头不理顾邵的讨好,胸脯不时风箱似的猛然抽噎一口。孙权淡淡地:“你做她兄长,岂不是做我兄长的儿子了?”顾邵忙里偷闲剜他一眼:“你别揶揄人,万一孙伯符想把她配给公纪,我是她兄长,就是你和伯言的从父了!”两人彼此别扭了数年,一见面却和小时候似的自然而然吵起来了。内容比小时候还幼稚。外头吵闹这一响,屋里的孙尚香也歪着头掀开帘子出来,一眼瞧见孙茹桃子似的红肿双眼,登时就把这桩罪算在了顾邵头上。两人红着脸吵两句,又是一地鸡飞狗跳。顾邵简直万分委屈,心道孙家的小妹还没娶回家,他就已经被孙氏这么轮流欺负了,以后还真不定是什么苦日子了。还有旁边两个袖手看戏的,一句话都不肯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