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定春抬眼看她,眼里带着两分苦涩和温柔的爱意:“所以我这才想着,想着要与你说那些事。”
薛芝静静看着他。
“其实……”罗定春微微一笑:“其实即便是没有病痛驱使她、折磨她,她也是对我不太好,具体是什么缘故,我也不清楚,概是因为他们上一辈的恩怨吧。”
薛芝一听,再联想昨晚的场景,顿时有些心惊,她看着罗定春,一脸的欲言又止。
“对这个家,我没有什么眷念。”
罗定春往后靠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薛芝,目光落在虚处,像是在回忆什么。
“自我记事起,父亲常年沉默,没有犯病的母亲对我来说,也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一些的人,他们于我而言,大概只有生恩,并没有养我。没人养我,我一个人在这个深宅大院里,磕磕绊绊着、历经艰难险阻,才活到了如今。”
“后来母亲犯病了,时不时折磨我,我却已然麻木,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只是盼着长大,再长大一些,可能就会挣脱这些桎梏和伤害,拥有自己的天地。”
“你的父亲,我的老师,也就是薛太傅,他教会了我很多,是我这一生中,最敬仰的人,可我却无耻之尤,夺走了他疼爱的掌上明珠。”
“如今这偌大的罗府中,有你,有妍姐儿,是因为有你们,所以我才每日念着、想着此处。”
“早些时候,我初入官场,便想着要出了府来,自立门户,图个清净,但是妍姐儿年岁尚小,她处在这腌臜阿谀的府宅中,父母如此,她要如何过活?为此,我便没敢狠心离去。”
“……”
罗定春说了许多,絮絮叨叨,每一个字薛芝都听进去了,她神色寻常,瞧不出一丝端倪来。
最后。
“昨晚,你与我说了那一番话,我心里其实没什么情绪。”
罗定春自嘲笑笑:“罗老太太不止是想要瓦解大房,她真正的目的,或许是想要母亲的性命。”
“对此,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行事,我想,或许她遭受了一辈子的折磨,死去可能是解脱。我又想,她虽对我没有母子之情,但到底是我生母,我这边冷漠冷血,是否太过了?思绪良多,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你开口,怕你唾弃,也怕你觉得我不近人情,直至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件事。”
薛芝没有说话,她倚着罗定春,垂着眼眸,不知是在想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一片郁郁葱葱,罗定春惊然发觉,原来已经立夏了。
“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做,旁人都无法去置喙、去指责你什么。”薛芝抬眼看着窗口:“我亦然。”
“但我现在没有答案。”
罗定春面色苦涩:“不知道要怎么走。”
薛芝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我想,你终究是不希望她离世的,不管她是以何种方式离世,你都不想看到,更遑论,她即将受到迫害,受到罗老太太的威胁,我们不应该作壁上观。”
罗定春一愣,他垂眸看着薛芝。
薛芝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口探进来的那一截绿油油的枝条,神色安静。
过了许久,罗定春才搂紧了她,闭上眼,喟叹一声:“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作壁上观。”
薛芝决定带着裘氏去城外庄子上住几日,散散心。
府中人巴不得她们即可就走,就差把“赶紧走”三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这日,戚氏上门。
戚氏道:“你们去哪处庄子?可得多带些人才是,城郊不比城内,万事都得仔细谨慎些才是。”
薛芝笑:“多谢二婶婶费心想着。”
她看着戚氏,支着下巴问:“二婶婶觉得老太太会同意吗?我怎么觉得老太太轻易不会同意呢?”
戚氏:“老太太同不同意我哪里知道?该是同意的吧?毕竟大嫂犯病起来还是很让人头疼的,为了府中安宁,我想,老太太应该不会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