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渺如今买了这狗儿,万五娘还对沈渺叮嘱道:“奴家铺子在马行街往南走二十几丈,有一家翠绿色绣黄犬头的招子,便是奴家的铺子了。日后娘子若想买狗窝、洗狗、改狗样,也尽管来找奴家,奴家剪狗毛的手艺可好了!还有还有,这小狗日后若是喂养不当有什么不好,娘子尽管抱着狗来找奴家,万不要随意医治或是丢了了事。奴家识得一位厉害的猫狗医娘换做闻十七娘,她的兽医馆便开在奴家隔壁,所救狗命无数,小娘子切记,切记啊!”
沈渺点点头,记在了心里。心想,这位万五娘倒是个难得的善心人。
又逛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好买的了,沈渺便抱着这小狗回家了。
谁知家门口已经有两个人影在徘徊,沈渺快步上前,郑内知听见了脚步回过头来,笑着拱手:“沈娘子回来得巧,大娘子……”
“请郑内知入内喝茶,慢慢说。”沈渺心知隔墙有耳,这么快便卖了食方的事儿她可不打算广而告之,于是连忙将郑内知请进家门。
济哥儿还没回家,家里冷锅冷灶哪有什么茶?沈渺只能赶忙放下箩筐与手里的杂物,讪讪地进屋倒了一碗水来,但郑内知本就是来说事儿的,便摆摆手拒了,温和地说明了来意:“先前与沈娘子说好的事儿,大娘子已应允了。大娘子很喜爱那曲奇小饼,对加了那肉茸与土栗的蛋黄酥也赞不绝口,所以沈娘子说的价大娘子便很干脆地点了头。但大娘子也说了,让沈娘子不仅要写下食方,还需沈娘子务必教会方厨子,仔仔细细的,省得方厨子还要对着方子琢磨,耽搁了要事。”
“这是自然,我每日早上出摊,午后皆是有空的。”杨老汉昨日刚让小徒弟来说小摊车明儿就能好了,沈渺便不太想耽搁每天早上出摊儿,自己这细水长流的小钱儿也要挣的呀!
郑内知想了想,家中如今正起头筹备宴会,来往的贵人不多,正好能让沈娘子上门来,便道:“那奴便烦请沈娘子走一趟,到谢家来教这两样糕点。一是沈娘子是女子,若让方厨子日日出入沈娘子家中,不免有碍娘子名声,二是学厨总要采买预备食材,方厨子也不好日日随身携带,因此奴以为沈娘子来谢家授课反倒便捷一些,沈娘子以为呢?还有一件事,这学厨时所需要的食材也都烦请沈娘子抽空列个单子来,奴会派遣人去提前采备,还请沈娘子一定尽心教方厨子。”
“好,好,谢郑内知周全。”沈渺弯起眼睛笑。
郑内知不亏是谢家这样人家的大管家,做事情果然很体贴齐全,从不拖泥带水,又能替旁人着想。让方厨子每天大包小裹来沈家教糕点自然也可以,正如郑内知所言,实在是太打眼了。
既然谈妥了,郑内知便笑着让跟随过来的小僮仆奉上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请沈娘子点一点。”
跟来的僮仆便连忙去外头车上取来一个大大的木盒,他两手抱着,仍走得脚步沉重、满头大汗。进了沈家门,才喘着气放在了院子里的小方桌上。
沈渺心头一动,心想不会吧。
下意识伸手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是满满的铜钱!一颗颗黄亮黄亮的铜钱被红绳串着。郑内知体贴地帮她一起数,这一共有八十串,层层叠叠地垒在里头。
数完,郑内知又帮着装了回去,连这漂亮的木盒子也一并给了她。
“八十贯整,一文不少。”
“哎呦……”沈渺挪不开眼了,忙伸手去接,又忽然想起来还要客气一下,于是嘿笑道,“郑内知真是,哎呀,教会了方厨子再付也无妨嘛,您主家也不是头一回光顾我这小店儿,哪里有信不过的道理。您家大娘子太客气了,这……这……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笑纳了。”
话音没落就捧在怀里了。
郑内知忍笑:“这是应当的,沈娘子尽心,谢家自然不会毁约。”
箱子好沉,沉得令人心里笑开花。
沈渺喜滋滋地又跟郑内知一顿花言巧语,将谢家的大娘子、谢家太夫人、谢九哥儿、砚书、赶车的周大、外院掌勺方厨子、看门的门子闫七以及在外联络跑腿的他都狠狠夸了一遍。
这样一个貌美的小娘子如此温言软语极尽溢美之词,是容易令人听得飘飘欲仙的,哪怕郑内知孙子都有了,也觉得有些面红了,忙和沈渺结了字据,要告辞回去复命。
“我送送您!”沈渺左看右看,最后连忙把这钱盒塞进了鸡窝里,她看也不看被吓得飞起来的小鸡,赶忙提着裙子出去相送。
她自个一边送客一边这脚步也要飞起来了!
没想到谢家还是这样令人喜欢的豪气作风,又一次性付清了所有的酬金!那簇新的铜钱把沈渺晃得眼花缭乱,面上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方才她真是克制再克制,急忙用帕子掩住了嘴才面前没把大牙露在郑内知的面前。
照例送到了巷子口,郑内知便拱手还礼登车而归了。
送走郑内知后,沈渺回去后又忙把箱子从鸡窝里拖出来,看了眼刚买回来才断奶不久的小狗,再看无知无觉坐在台阶上揉捏小狗耳朵的湘姐儿,她心里好生不安。
这么多钱,怎么能放在家里呢!
傍晚时分,沈济一路走回家中,他怀里揣着十八个铜板,脸颊也激动得红扑扑的。
他今儿在兰心书局遇到了一个辟雍书院的学子,当时他与周阿爷两人惬意地坐在柜台后头吃那肉茸土栗蜜豆蛋黄酥,正沉醉在美味之间,便见柜台前头探出了一个束着发髻的脑袋。
险些将沈济手里的蛋黄酥吓掉了。
谁知,那人竟软磨硬泡,要跟他买一个尝尝。
周阿爷认得这人,哈哈大笑:“宁奕啊宁奕,你不在书院里好生读书,又溜出来作甚?”
那学子生得挺拔,却有张娃娃脸,笑眯眯回答道:“听闻南熏门新开了一家羊肉烧饼铺子,晚生便想着要去品鉴品鉴,原本是打算顺路过来买几沓薛涛笺……”他指了指沈济手里的蛋黄酥,“这是何糕饼,我竟从未见过,瞧着不错,可否告知是哪家铺子买的?”
沈济便告诉他,是自家做了吃的,不卖。
那宁奕却不肯,说什么也要吃上。沈济只好从自己的份里卖了一颗蛋黄酥给他。先前他听阿姊包蛋黄酥时嘀咕了一句,说这加了肉茸与土栗泥的蛋黄酥本钱都快十文里,若是在外头卖怎么也得卖十八文一个,于是他便照价说了。
那学子竟一点儿也不讲价,掏出铜子便取走了沈济手里的蛋黄酥。
轻轻咬一口下去,他便眯起了眼。
层层叠叠、酥松无比的酥皮瞬间在他齿间碎裂成细小的碎片,“簌簌”地掉落下来,每一片都饱含着浓郁的麦香。他迫不及待又咬一口,紧接着,咸香绵密的蛋黄带着格外细腻的沙质感在他口腔中缓缓散开,独特的咸香味道与酥皮的香甜相互中和下,竟然变得十分醇厚而悠长。
“好好好,好极了!”宁奕吞下去以后实在惊艳不已,不仅追问了沈济家在何处,还说不日便上门来预定这蛋黄酥,“咸与甜本是对立的味道,没成想你阿姊的手艺竟将这两种味道中和的如此美妙。还有那豆沙也做得好!我是个无美食不欢之人,吃过不少豆沙馅的食物,还是头一回吃到这样如丝般柔滑细腻的豆沙,不仅中和了这蛋黄的咸腻,又增加了一层温润的甜香。真是绝妙,绝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