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给坐起来的林黛玉披了外衫,无奈道,“不知道又是谁出了事,闹哄哄的只怕又不能睡了。”
林黛玉道,“晴雯去问问吧,只怕除了二太太就是二哥哥了。”
晴雯服侍她时间短,林黛玉怕她还会担心贾宝玉。
晴雯却道,“我才不去,去了又受气,谁人不是爹娘生的,说不得我爹娘在,也是当心肝一样宝贝的。”
“这是自然,你若不去,过来咱们说说话。”林黛玉往床里边让了让,示意她们都坐过来,“你一句话倒说得我想家了。”
晴雯坐了床尾,苦笑道,“咱们做奴才的,哪儿有什么家不家的。好在吃喝不愁,总比外头苦哈哈地熬命好。”
紫鹃是家生子,可打小就进里头伺候,又能见爹娘几次,晴雯更是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唯有个姑舅哥哥做荣国府里头做厨子,是个嗜酒如命的糊涂虫。
紫鹃跟着点头,“爹妈都指望着我在姑娘跟前伺候多得些赏赐,好让我哥哥讨个好老婆呢,女儿家生来命苦,倘若姑娘是个少爷,又有这等才貌,哪里会被困在这里。”
林黛玉有心哄一哄她们两个,就口气软软道,“我要是个少爷,就遇不到你们两个好姑娘了,世间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晴雯就推一把紫鹃,佯怒道,“姑娘怎么了?咱们姑娘聪明,前头的路好着呢。”
三人正说着话,忽而外头传来叩门声,是袭人来了。
袭人满脸的焦急,额头上都是汗,“二太太命我来跟林姑娘借紫雪丹,咱们屋里的正好没有了,现下去找又来不及。”
晴雯道,“你等等,我这就去取。”
她不曾多问一句,袭人却兀自进门,甚至见林黛玉醒着,还要凑到跟前说话,“咱们二爷夜里头忽而起了高热,王太医说得丸药先压一压。”
她急切之下失了规矩,竟絮絮叨叨地念起了宝玉如何担心贾母又如何累得病倒,要是想得多的人难免会觉得她在指责林黛玉对贾母不孝。
林黛玉便是想得多的人,可现在的她不愿意事事深究,只跟着叹道,“二哥哥果然孝顺,晴雯,除了紫雪丹再把旁的丸药也都包一些给袭人带过去,明儿早起先开箱笼挑些药材。”
她不去,贾家要说,她去了,身上带着孝,只怕贾家又要嫌晦气。左右嘴皮一碰,还不是由得他们挑刺。
晴雯听不得袭人念叨,快手快脚装了满满一包袱的药瓶子往袭人怀里塞,“快去吧,难为你这样奔波劳累了。”
这话就是在挤兑袭人了,袭人也装作没听懂,匆匆福身而去。
晴雯关上门,冷哼道,“姑娘给得多,这么些个药,她们慢慢吃去吧。”
虽觉得不大好,林黛玉仍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张嘴啊,真真是铁齿铜牙。明儿一早费心去问候一回二哥哥吧,他到底对我是不错的。”
有道是久病成良医,林黛玉打小吃药比吃饭多,对于药理也略通一些,直到紫雪丹多用于高热惊厥急救,不仅状似霜雪,寒性更胜霜雪,只怕贾宝玉这高热不寻常。
她自是好心,可惜王夫人不领情,见袭人抱了东西回来,面皮一抽道,“她倒是会躲干系,叫你拿了这么些个回来。”
“林姑娘也是好心。”
袭人深知她的脾气,嘴上说着相劝的话,实则是火上浇油。
既请了太医,必定要惊动府上爷们,平日都是贾琏操持,贾琏被又打又骂的,对府里人也歇了心,王夫人命人去寻他,他只管装死不开门,王夫人无奈只能叫了贾政过来。
此时贾政正在碧纱橱里与王太医说话。
王夫人吓病了自己的儿子,这事便是贾政也不能知道,她冷着脸与袭人道,“约束好那几个小蹄子,宝玉今晚不过是劳累过度,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拿进去给王太医吧。”
王太医真的很想告诉荣国府,他是个养生大夫,急救真的别找他,想吃补药再来。
他将紫雪丹化开,也不用人帮忙,一捏贾宝玉下巴就给掐开,顺着舌根灌进去了,“府上二爷是受惊过度,痰迷心窍,先把热度降下去,后面再使开窍定神的药,只是我于此道并不精通,还请贵府赶紧另请名医,莫要耽搁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