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过一夜,张徇的精气神也完全恢复过来了,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他仔细修整过面容,比起昨日更添矜贵。
他今日一身宝蓝圆领窄袖袍,腰系玉带,配玉珏,头带黄金冠,五官俊挺,行走之间风姿绰绰,乍一看不像边塞武将,反像中原富贵乡培养出的世家公子,然他一双亮眸看似端正,仔细一看却是狡黠的狐狸眼,要真信了他是个温润君子,恐怕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一大早,用过早饭,他揣着一本名册去找姜从珚。
拓跋骁最近忙着调兵布防、探听边境情况、征调今年新入伍的兵士和战马,还要关注慕容部那边的情况,后续的粮草调配都是烦杂之事,昨日耽搁一天,今天本该早早去军营,却还特意留了会儿,见了张徇陪着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姜从珚注意到男人在看到三哥的瞬间变了表情,虽极细微只是一瞬间的事,还是叫她捕捉到了,心里不由好笑,借着袖子遮掩轻轻挠了下他手心。男人浑身一绷。
拓跋骁离开后,兄妹二人终于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了。
姜从珚挥退身边的侍女,与张徇各坐在高桌两边的椅子上。
“你跟我说实话,你跟拓跋骁的关系怎么样?”
没想到三哥问的第一句话还是这,姜从珚失笑,支着下巴:“难不成三哥以为我们昨日都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张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喜欢他吗?”
姜从珚一怔,眸中的笑轻轻凝固住了。
喜欢?
她喜欢他吗?
她好像从来没去想这个问题,或是潜意识里逃避吧。
“你不喜欢他?”张徇眯起眼。
姜从珚摇头。眼中慢慢浮出思索之色,“他待我很好,比我一开始预计得还要好很多,他不像一般男人妻妾成群,到现在为止也只娶了我一个,前不久柔然派了公主过来想要联姻,他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平日里也几乎事事顺着我,我能在
不到一年时间里将势力发展起来,全赖他支持……”
姜从珚说起过往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拓跋骁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
“能为我做到这种程度的男子,恐怕世间都找不出第二个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张徇盯着她,再问:“你喜欢他吗?”
姜从珚呆呆地看着三哥。
他不在乎拓跋骁对她究竟有多好,只问她喜不喜欢。
她张了张唇,却回答不上来。
张徇继续说:“你知道祖母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开心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希望你嫁个自己喜欢的郎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幸福。要不是你送回凉州的那封信,祖母是真打算被皇帝安上造反罪名也要接你回来的。”
眼眶忽又感到热了,姜从珚努力抑制不断冒出的酸意,涩着声音道:“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就算除去那些‘大事’,只单独说跟他在一起的感受,我有时也会很开心。要是这般过一辈子,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尽管男人总做出些让她恼怒又无语的事,但不可否认,更深层的情绪中她是愉悦的,甚至让她平静的内心鲜活起来,感觉自己真切地活在这世上,不是一道轻飘飘的灵魂,偶尔与他置气拌嘴,看似生气,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趣。
张徇的五官终于柔和下来,长生奴没明说,但他感觉到她应该也是有点喜欢的,不然不会说出愿意过一辈子这样的话。
这样就好。
她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小小年纪遭逢大难,这些年又拖着病体,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被皇帝一旨诏书赐给了个陌生男人。
上苍终于肯垂怜她一次,让她运气好了一回。
“既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只愿时移世易后,他们两人的感情能永续长存,岁岁如今。
接下来张徇终于说起此次前来鲜卑的正事,他从怀中取出名册递给她看。
姜从珚飞快扫了一遍,抬起头,“怎么这么多?都调来了凉州怎么办?”
她昨日已经得知了队伍人数,将近五百人,但不知具体是哪些,还以为大部分是学徒,没想到竟都是老师傅、战场医护和各处管事,更不要说派来的识字先生,几乎把她这几年教出的寒门子弟囊括一空。
“这些人本就是你这些年培养出来的,现在你需要人手,调到你这来也合情合理。”
“这……”
“你别只顾担心凉州,以前你没来时不也过来了吗?而且,基本体系已经建成,后面再按这个流程招人,学个三四年也能把人手补上了。”
人已经到了,再送回去好像也不现实。
如三哥所说,凉州的医疗、教育、各项技艺的培养体系已在逐步完善,不拘出身,甚至还出钱补贴一些家境贫寒的学子,培养出人才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