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一段对话,倒是让雪茸的心情也好起来了不少。他又伸手牵住了闻玉白的衣角,慢吞吞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晚了,这废弃的塔楼上,唯一透光的几扇窗子也被藤蔓遮盖得严严实实,不论是夕阳还是月色都被牢牢地挡在外面,闻玉白便“嚓”地滑起一根火柴,随手点亮桌边的一盏烛台。
整个塔楼一共七层,比主楼还要更高,占地面积却并不大。从外面看,塔楼像是又细又长的石柱,柱顶是圆锥形的塔尖,左侧的塔顶挂着一面早已经停止运行的机械钟,右侧的塔顶则是一块锈迹斑斑、早已爬满藤蔓的机械之心的标志。
塔楼内的空间比外观上看上去还要狭窄,每层只有两个房间的大小、四周堆满了杂物,而房间的中间,则是一长条通顶的旋转楼梯。第一次来的时候,莱安也跟在雪茸身边,从下往上瞥了一眼那楼梯,便差点儿恐高发作直接昏死过去。
那楼梯很陡,仰望的角度看起来与地面几乎垂直,又是通到塔尖处,光是站在楼梯脚下,就叫人感觉累得慌。
——不过累不到雪茸。
闻玉白是个合格的看护,除了需要自己的双手来寻找线索,其余无论是爬楼还是平地,都不会让雪茸的双脚有沾地的机会。
雪茸对此也受之坦然,他知道自己这一行定有发光发热的机会,他那比金子还贵重的体力,必须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漆黑的塔楼内,雪茸左手捧着的烛台是唯一的光源。这一丛微小的烛光,堪堪能将他和闻玉白笼罩起来,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一张漆黑的画卷,他和闻玉白是画布上唯一带着色彩的光斑。
雪茸右手拿着的,是他们的工具鼠OO,每经过一处地方,雪茸就像挥洒圣水的教父一般,将手中的OO绕着地面画上一圈,让它快速地在检测四周的气味。那小家伙一开始吸一口打三个喷嚏,闻玉白实在听不下去,于是在浑身搜来搜去,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脱下外套,解下大臂上的一圈黑色袖带,绑到OO的鼻子上当口罩。
雪茸见此情景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居然还带袖带?也太讲究了!那袖带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弹性很好,带着一个金属圈,刚刚好落在他的大臂中央,很好地微调了衬衫袖子的长度,还将他大臂的肌肉线条描绘得淋漓尽致。
这袖带可真好看,回头也给自己买个这样的!雪茸一边想着,目光从他的手臂慢慢挪到了OO的脸上,看到那黑色的袖带将鼠鼠本就贼眉鼠眼的面庞遮盖得更有几分偷味,雪茸这才恍惚反应过来——好看的不是袖带啊!好看的是闻玉白的肌肉!!
……真好啊,这人的身材。
一路边探路边胡思乱想,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两个人一路从一层慢慢摸索到了顶层,都没能有任何的发现。
眼看着旋转楼梯都要走到头了,雪茸慢悠悠从闻玉白的怀里跳下来,颇有仪式感地自己走上了最后几节台阶,然后站到最顶层的地板上,轻轻地用皮鞋点了点地。
“哒哒”的脆响在空荡的塔楼内很是抓耳,就像是他们手中那抹橘色的烛光。
两个人继续无声地向前探索——安静的环境总像一把无形的锁,叫所有人都下意识保持缄默,于是,木板的嘎吱声、窗外的晚风声、呼吸和心跳声,便顺势填满了整个夜晚。
这层是一片空荡荡的平台,四周是一圈红砖墙,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应当没什么人来过的地方,地面却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
雪茸拿着oo又扫视了一圈,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这已经是最后一层了,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都把期望都押在了这里。看到oo摇头的动作之后,闻玉白皱起眉:“这里也没有?”
小仓鼠比两个人还要紧张,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想证明些什么。雪茸却直接来到那一圈密闭的墙边,伸手顺着砖块一个一个摸了起来。
闻玉白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暗门?”
“肯定有。”雪茸说,“这可是个钟楼,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检修口和控制室呢。”
闻玉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果然不能少了他。
两个人迅速分头行动,认真地检查每一块砖,很快,随着闻玉白伸手推动一块活动板砖,轰隆一声,面前的砖墙上缓缓向两侧移出一扇大门——果然在这里!
两个人屏着呼吸,闻玉白挡在雪茸的身前,小心翼翼向门那头走去。
门那头,又是一节向上盘旋的楼梯。这是闻玉白从未来过的领域,他知道,他们这应当是攀到了塔尖处。
塔尖再向上,统共有隐藏的两层,一层推开,是一座钟楼,钟楼的中央放着一座巨大的铃铛状铜钟,每到整点,都应当发出对应次数的声响。可他们从入院以来就从未听到过这座塔楼发出过钟声,仔细一看倒也是必然——这巨大的铜钟早已在风雨的侵蚀下破败不堪,而用来敲钟的击锤已经锈迹斑斑,而击锤上,本应当和机芯相连的传动结构,因为螺丝的脱落已经如同摆设,和控制室断开连接,这早就是一座不会发声的哑钟。
快速将钟楼排查完毕之后,两人马不停蹄赶往楼上的控制室。控制室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窄小很多,里面摆放着的,是一座巨大的钟表机芯,机芯的零件被擦拭得十分干净光亮,没有任何生锈的迹象。
“上面还有机油,都是干净的,肯定经常有人维护使用。”雪茸见状,分析道,“大概率……这里藏着什么东西。”
如果只是单纯的机械密室,雪茸有自信能在半小时之内打开面前的任何一扇门,可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道连谜面都没有的、不知是不是谜题的谜题,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知道答案藏在何处,更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得到答案……
但他从不是纠结怠慢的人:“先看看,也许有发现呢。”
雪茸站到了面前这巨大的机芯前,迅速从下往上扫视着——在机械学院上二年级的时候,他们全班就负责学校钟楼的维护修理工作,这里的每一组齿轮、每一处配重、每一处擒纵机构他都了如指掌。
这钟楼虽然颇有些年头了,但在现在看来,设计依旧科学而严谨。
雪茸从上而下一点点检查着,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被人刻意摘下的飞扇,散落在正常结构边的锥形齿轮,还有明显脱轨的牵引钢缆……
看到这些问题的时候,雪茸条件反射想要动手去修,但档案室的事情又让他狠狠长了记性,绝不敢再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随便乱碰这里的任何一处机关。
这也是困扰他们的最大问题所在——他们不能确定,机关背后隐藏的是剧毒还是答案。
所以在明确的指示出现之前,他们并不能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路就在眼前却不能踏过去,焦急和烦躁又涌了上来。雪茸的呼吸再次变得沉重,一阵阵的缺氧和眩晕让他完全集中不起精神来。
闻玉白听出了他呼吸和心音的沉重,立刻把人从机芯面前拉回来:“歇会吧,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