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草木皆兵东风渐绿草木。”高云桐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溶月听不懂的。
溶月只好问:“你是不是也去过啊?”
但乔都管这句是明白的:像个谜语,告诉说东边这里皆为布兵。
高云桐漫漶点点头,回忆着他曾经到温凌营中做来使时经过的地貌,但布兵设营自然早就变化过了。他想着溶月所吟的“西风残马,隔栏泉音空诉”那句,深思熟虑后又问:“被杀害的马靖先当时所囚的位置是营地之西吧?那里应该背靠山?纳囚之处,需设栅栏,也是较为封闭的,但不远处就是山泉。”
溶月又点点头:“对对!冀王带我们娘子去看过一回马刺史,还当着娘子的面杀人,就是在西边,周围全是栅栏围着。泉水在西北,我去给娘子洗过衣服。”
高云桐捡了根树枝,在几根线条、几个圆圈中间画画、擦擦,擦擦、画画,对乔都管说:“你看,是不是西北是缓坡,而且有山泉?这段日子,春潮在暴涨?”他眯了眯眼睛,笑得笃然。
溶月瞪大了眼,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对!你怎么都知道?是娘子的词里写到的么?我怎么一句都没读出来?”
“‘高楼浮云’这句是把‘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化用在诗中,告诉我泉水涨潮是在西北方向。温凌虽然通晓汉语,也读过些汉人的书,但还没通晓到史书典籍均成腹笥的程度。”高云桐说,“小郡主虽然冒险,但不是瞎冒险。”
他又开始蹲在地上画起来,凝神而静气,旁若无人。
画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说:“溶月小娘子日常是在山泉边,那里的靺鞨人是不是很少?驻扎的也不是劲旅?”
溶月只有点头的份儿,觉得老话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真是诚不我欺!
高云桐分析:“靺鞨人善于骑马、射箭,攻城的能耐也锻炼出来了,但水性一般,所以大概率西北方向水流湍急的山泉是他们不愿靠得太近的,免得遇到山洪。”
“嗯!一点没错!靺鞨人水性不好,踩着青苔打滑都怕掉水里去其实那水也才过腿弯。”溶月说,“那里哨兵当然有的,但更多是民夫的帐篷,三五人挤一起住,辛苦得很。”
“营伎住在北边些,对不对?”
溶月连连点头。她心里想:啊,又是哪一句呢?这些读书人打起哑谜来真真为难死人!
乔都管笑道:“必然是‘风卷地,百草折覆’化用‘北风卷地白草折’了,倒似谜语中的‘漏字格’。‘叠鼓二刻’‘向三更,铁衣寒透’,大约就是你刚刚提到的巡防的规律了?”
溶月连连点头:“对的!我家娘子也发现了巡防是二刻一巡,环中军一遍、四周一遍;三更是两轮换班交接的时候,是个极好的空档。我们娘子所居的营帐外,十五步才有一处巡防的哨位。”
当然,词作中还有“梧桐春树”,还有“庾楼相望”,这些典故的意思,只有高云桐心里明白,只是珍藏着,不必这会儿说给大家听。
乔都管听得很认真,而后绕室许久,方才把手中佩刀抽出一半,咬牙笑道:“好!搏一把!”
温凌带着大军前往忻州清理藏匿的援军,溶月被带到城里为凤栖“找药”。留下凤栖在寂静的营帐里默默地倚门站着,看着很是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门口有人守着,随着夜色凝重,星斗行到半空里,守卫打了个哈欠,劝她说:“王妃,进去休息吧,冷。”
凤栖摇摇头:“我等溶月,我等大王。”
这话她已经车轱辘般说了好些遍了,守卫有些不耐烦,只能再和她解释再一遍:“王妃,大王今夜要拔除并州乱军,八成不会回来了;溶月也去了忻州城,这会儿不回来,估计也不回来了。您早点去睡吧,明天大王会回来的,溶月也会回来的。”
凤栖泪汪汪一般,摇摇头:“我一个人害怕,我要等大王回来。”
守卫深吸了一口气,心道:现在知道男人重要了?以前就知道跟大王瞎作……
又累又困,也懒得理她了,又想:爱等你等吧,反正你白天没事可以睡觉,我等换班了要赶紧休息去了,天天吃不饱睡不饱,得抓紧一切机会休息。
斗转星移,就快要到三更了。
凤栖不知道自己的等候是否是个笑话,但那一丝游念就是支撑着自己:这是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高云桐你到底来不来?
她听见远处的马蹄声,心里一跳,但不言声,放下门帘,虚掩着门,假装去睡,耳朵却竖起来,听着马蹄何来。
马蹄声从东边辕门而来,凤栖失望了,敢从正门进来,肯定不是突袭的奇兵。
背倚着帐篷的竹编支架,她觉得鼻子酸酸的,身上一阵一阵寒意,不由裹上了厚缯的披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