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无意识地侧了下头,却对上了同桌章亦丞看过来的目光。
章亦丞趴在竖起来的课本后面,头侧着,正看着安小凡手里的书包。
然后,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实在算不上友善的“呵”。
“许飞他们给了你多少钱?”他问。
安小凡放好书包,一边拿出作业本一边回答:“除去医药费,还给了三千。”
三千?
章亦丞眼里的嘲讽和不屑愈发明显,他没再说话,而是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继续趴着睡觉了。
今天的作业不多,安小凡做完后还空出了二十分钟,他拿出了自己的日记本。
从小学会写字开始,他就保留了写日记的习惯。
很多人觉得写日记大概是女孩子才喜欢做的事,但安小凡也喜欢,他会在日记里倾诉自己的一切想法,并且没有任何人会嘲笑他或者否定他。
他记得初中那次和许飞打完架后,他曾和妈妈提过不想上学了。
许娟虽然有些痴傻疯癫,但在有些事情上,她非常的坚持和执着。
比如安小凡读书这件事,她非常地执著。
那天她气愤地把安小凡打了一顿,用的是扫院子的笤帚,其实不怎么用力,但打在安小凡身上非常委屈。
他的妈妈听不懂他被人欺负了这件事,却听懂了他不想上学。
他一边哭着一边挨着打,但却一声也没叫出来。
最后还是许娟打累了,把笤帚一扔,坐在院里的矮板凳上看着门外,看着看着眼神就开始变得呆滞。
总是这样的,从小到大无论安小凡受了多少欺负,母亲总是不能理解的。
久而久之,安小凡也变得不再表达。
反正和母亲说了也不会有想要的安慰,不如就写进日记里。
在这件事之后,许飞倒是真的消停了一段时间,没再找安小凡的麻烦,只不过他见到安小凡时还是会露出那种鄙夷又厌恶的表情。
明天是周六,安小凡收拾好东西,坐上了开往康德镇的大巴车。
他怀里紧紧抱着书包,书包里裹着许大力给他的三千块钱。
到了康德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安小凡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开往许家村的公交车,回到了家。
远远地看见自己家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走近了些,能看到一楼窗户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许娟正坐在桌子旁边,借着不亮的灯光,做着手工活。
她一手拿着胶枪,一手攥着素色的半成品发夹,正笨手笨脚地把一朵红色的小花花粘在发夹上。
桌子上堆着一大摊发夹皮筋头花一类的小饰品,全是她已经做好的成品,一旁的椅子上还有一大摊没有做完的半成品。
安小凡带着屋外的寒风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母亲认真专注地坐在桌前,动作虽然笨拙,但看得出来在努力学习细致。
印象里,母亲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呆地坐着,或者偶尔会有些躁狂地在院子里追着满院子的小鸡崽跑。像这样专注又认真地做一件事,安小凡几乎很少见到。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妈妈和其他人一样,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妈。”他轻轻叫了一声。
许娟似乎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热熔胶枪一抖,在粗糙的手背上烙下一块红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