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芳和连文忠的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两个人都从头到脚写满了无地自容。身为孩子的亲生父母,居然被医生说最好不要看望!这爹妈当的到底有多失败啊?
楼照林当即站出来问:“请问我可以进去陪他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你是他的同学吗?和他的关系怎么样?最好还是让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或亲戚来一下。”
楼照林毫不犹豫地说:“我是这个世界上跟他关系最好的人。”
他顿了顿,直截了当地承认:“我是他的男朋友。”
他已经听说了,连星夜是因为出柜,才被连文忠骂去死的,那他这个出柜对象,没道理还要躲在一个病人身后藏着掖着。
“你说什么?!”徐启芳和连文忠两个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医生眉梢一挑,心里“哟”了一声,面上漫不经心地点头道:“男朋友可以。”
连文忠居然当着警察的面就想冲上来打人:“艹你妈的!原来就是你这个狗日的勾引了老子的儿子,就是你把老子的儿子教坏了是不是?”
楼轻鸿赶紧把楼照林护在身后。警察上来把连文忠拽住了,对他口头警告了一次。
徐启芳尴尬又复杂地望着楼照林,这个满脸写着担忧的孩子不知道,她在几小时前,还想把责任推卸给他。
唐兰茹冷脸道:“连先生,请自重,您是想在法院见吗?”
连文忠眼睛瞪得像铜铃,隔空指着楼照林的鼻子怒骂:“你儿子他妈的喜欢男人!你难道不生气吗?你想让你家里绝后吗?!”
唐兰茹一脸无所谓道:“我家又没有皇位要他继承,他想喜欢谁喜欢谁,只要不作奸犯科,违法犯罪,我都支持,而且同性恋在2001年就从中国的精神病分类目录中删除了,连先生,请问您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吗?”
翻译一下就是——你他妈没上过学吗?
连文忠还真他妈没上过学,一下子被梗得说不出话,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上狰狞得像一头盛怒的老牛。
警察厉声说:“连先生,三次口头警告了,不要让我们对你进行强制措施!”
医生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麻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医院有医护人员看着,不会有事的。”
“走吧,我们先回家吧,”唐兰茹摸了摸楼照林的头,牵起他冻得冰凉的手,楼照林从小就火气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手脚冰凉过,她内心酸涩,“星夜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我们先回家休息,明天再送你来看望他,好吗?”
楼照林乖乖点头,甚至礼貌地对徐启芳和连文忠告了别。
唐兰茹微微有些诧异,她本来还怕儿子会跟这家人打起来。这个曾经一腔热血、埋头猛冲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徐启芳脸上愈发尴尬,缩着双手,往旁边让了让,眼神忍不住偷瞄了唐兰茹一眼。
唐兰茹对上徐启芳的视线,朝她冷淡地点了点头。她实在不理解,星夜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会被这家人养成这样?
徐启芳慌忙收回视线,他想起曾经唐兰茹对自己说过的话了。唐兰茹提醒过她,让她小心抑郁症,让她带连星夜去看病,否则出事了后悔也来不及了。结果她现在真的后悔了。
徐启芳至今仍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种心情不好就会去死的病?而她作为一个母亲,面对另一个把儿子养得如此优秀的母亲时,又不可自拔地感到难堪和丢脸。
她根本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一个只跟他儿子见过两次面的陌生女人,竟然比她这个亲生母亲还要理解她的儿子。
……
主刀医生把警察叫到一边,讲了一下目前的情况,顿了顿,犹豫道:“那孩子的手腕完全没有一块好肉,腿上,腰上,甚至还有胸前,全是锐器造成的伤,有刀伤,有针孔,甚至还有自己的咬痕和掐痕,背上也有烫伤,不过看样子已经过了好多年了……”
“是抑郁症,”警察红着眼睛说,“我们去他家看过了,在吃抗抑郁的药,基本可以判定是自杀了,不过等孩子醒来后,还得找他问问。”
“听说孩子的妈妈还是一个老师……”医生没说下去了。
此时,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被这家人养成这样?
……
当晚,楼照林又一次梦到上辈子了。
他以为自己睡不着的。他回到家后,整个人都恍如隔世。今天经历的一切,比他两辈子加起来还要漫长。他在黑暗中痴傻傻地独自坐了很久很久,大脑一片空白,梦游似的,直到站起来时差点摔倒,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开灯。
但他又的的确确睡着了,还做梦了,他好像是哭着睡着的,他把自己哭晕过去了。
这回的梦里,他不在葬礼上,也不在灵堂上,更没有躺在连星夜的棺材里,而是走在一个风景宜人的小镇上,手里牵着一个人的手。
他的胸口充满了愉悦的感觉,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虽然他看不清身旁那个人的脸,但他确信,他深爱着这个人。
他们手牵着手,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路过水光潋滟的河流,踏入锣鼓喧天的盛典。他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跳上舞台,在耀眼的舞台上为他心爱的人高唱一首歌,整个市集的少女们都朝他倾慕地望了过来,但他满心满眼里只有站在台下的那一个人。
梦里的他好像忘了什么,但他依然过得那么幸福,那便代表,被遗忘的东西并不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