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手此案时,第一位与第二位死者的案发现场已经被彻底清理,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直到昨夜我们亲历此案,我才发现这第三位死者的案发现场有蹊跷。”
“你瞧。”他抬手指向墙壁顶端:“今早水患过后,我发现苏六郎家墙壁顶端有一圈深色的水痕,那是洪水带起的泥土沉淀在墙壁上方形成的。”
“可这里却没有,这面墙虽然布满霉菌,但是很干净,而且,你不觉得这间屋子太整洁了?若是像昨夜那样发水,屋子里的东西早就该被掀乱了才对。”
经他这么一说,李玄玄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走到矮榻边,刚提起被褥查看就发出一声恶心的呻吟缩回了手:“被褥里的水到现在都还未干,那你说屋子里的水是从何而来?徐大也的确是被溺死的不是吗?”
“你看看院外。”
李玄玄满腹疑问地向外走去,想着刚来的时候也没见这儿有池塘之类的东西,而后就看到一口大陶缸立在庭院中间,瞬间恍然大悟。
这是长安城百姓家家户户必备的陶缸,长安城人口稠密,民房户舍都紧紧连在一排,一旦发生走水,整条街都不能幸免,所以每户人家都会在院子里放上这样一口陶缸,以备不时之需。
裴知行道:“若是这一缸水全洒在屋子里也差不多了,前些时日连日降雨,不出几日这个陶缸就能被雨水重新填满。”
“徐大的尸体昨日才由长安县转交给大理寺,仵作尚未勘验,是不是溺死的还不能下定论。”
李玄玄点点头,道:“你推测的也有道理,但也只是推测而已,可如果徐大不是因为青龙溺死,那为何发现徐大尸体的安六郎还是被青龙盯上了?昨夜若不是我们在他家,那死的必是安六郎无疑。”
“你曾说,龙盯上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屋主。”裴知行沉吟道:“我一直在想,会不会龙盯上的也不是屋主,而是某样物件?”
“物件?”李玄玄讶异道,她倒是从没往那方面想,龙这种东西疾恶如仇,又睚眦必报,她一直都猜想几人是犯了龙的某种忌讳,才招来龙的报复。
“你想,这第一位死者是兴庆宫当差的给使,而第二位是他的亲友,第三位则是这个胆大妄为连御用之物都敢倒卖的牙人,我猜这个物件应该是被那位给使从兴庆宫带出来,而后经手三人,他们皆因此死于非命,最终又被第四人所觊觎,安六郎乃一介赌徒,他虽然与徐大交好,但我很了解赌徒的为人,他们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们在此多说无益,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需先将徐大的尸体解剖了,窒息与溺水的死状相近,差别就在于肺部有没有呛水,若结果真如我猜想的那样,那只需找安六郎当面对峙即可。”
“对了。”李玄玄这才想起自己本身的目的就是为救安六郎而来,于是问道:“你把安六郎藏哪了?”
“皇城,大理寺。”
***
卫诏是大理寺一名不起眼的小吏,同时也是大理寺少卿裴知行的副官,原本家中是丹州一带远近闻名的富农,神龙年间卖官鬻爵之风大盛,家里人见他身体瘦弱不堪农务,性格绵软又管不住下人,便花了三百吊钱为他在大理寺谋了个差事做。
少卿裴知行脾气暴躁,御下极严,大理寺从来没人能在他手底下坚持一个月,他来报到的那一日,恰巧碰上一众大理寺官吏为派谁给裴知行当副官而掷骰子,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他一来正好解决了燃眉之急,二话不说便将他塞给裴知行。
他性格平和,做起事来不急不躁,即便挨骂也鲜少生气,与急躁易怒的裴知行恰好互补,两人相安无事,一搭档就是好几年。
所以即便裴知行一连几日夜不归宿,他也习以为常,照常卯初起床,洗漱完毕后,想着少卿回来时可能又带着一身他人的血渍,又准备好沐浴热汤及更换的衣物,再为他泡好一壶热茶,待一切准备妥当,只等裴知行回来了。
裴知行阴郁的脸如约出现在大理寺门外,只是他这次不是带着满身血污,而是泥污赶回来,身后跟着的也不像是犯人,而是一个小道士。
裴知行见面第一句就道:“热水准备了吗?带她去洗干净。”
卫诏细细一打量这位道士,不禁大惊失色,磕巴道:“可是少卿······她,她是位女子。”
裴知行双眼一瞪:“我又不是没长眼睛,待会你守在门外,不要让别人靠近浴堂,结束了让她在我书房等我。”
说完,便丢下李玄玄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