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齐修士重重与他碰了一下,廖忱手中的茶水纹丝未动,他的却是洒落出来,在泼到廖忱碗里之前,又原路返回。齐修士情绪激动,完全没留意到这一点,仰头一饮而尽之后,豪爽道:“只要你仰慕渡方仙君,我们便是兄弟!”
说罢,他直接拉着凳子在廖忱身边坐下,道:“我叫齐慕方,不叫齐慕玉是怕冲撞了仙君名讳,你叫什么?”
他好像满心满眼都是廖忱,完全没发现坐在对面的颜惊玉。
颜惊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他身后,齐慕方的朋友正习以为常地叹着气,独自倒酒。
廖忱眸色幽暗,笑容和善,道:“我名……”
“他叫廖慕祈。”
颜惊玉抢先打断了他的话,在两人投来视线的时候又火速地道:“我叫颜慕忱。”
廖忱似笑非笑,齐慕方却在看到他的脸时,一下子呆在原地。
方才他一直坐在颜惊玉后面那桌,刚好与他背对背,过来之后也完全没看他一眼,此刻一下子对上这么一张具有冲击力的脸,大脑一瞬间空白了起来。
下一瞬,他蓦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枚留影珠,桌子上空,当即出现了一幕画面——
少年怀抱婴儿,容色如月,正从城楼之上飘然而下,白衣银剑,凛然冷厉,那是刚与廖忱约定了无尽海之战的少年颜惊玉。
落地之后,他的神色转为温和,一个女子当即扑上前去,接过婴儿之后噗通跪地,泪眼垂垂:“多谢仙君保佑我儿安然无恙!谢过仙君!”
少年弯腰将人扶起,偏头朝后看去。
留影珠里无法确定他究竟在看谁,只见他身侧银刃剑意森然,如雪侧颜杀机四起。
“你……”齐慕方小心翼翼,颤颤巍巍:“你是,渡,渡方……?”
不等他完全问出,廖忱已道:“他是。”
廖忱并未刻意扬声,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酒肆每一个人的耳朵:“本尊的确在九嶷山布下了绞杀大阵,尔等一旦进山,只有死路一条。”
他没有再掩饰自己的修为,魔神期的威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迫埋首,一些胆子较小的,已经无声滑落椅子,跪在桌前。
在场没有一个人开口,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压低了自己的呼吸。
直到两人远去,齐慕方的朋友才蓦地从隔壁桌冲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从椅子上瘫软的他,脸色惨白道:“那人当真是渡方仙君?他为何会与魔头一起出现?那魔头为何不杀我们?又为何好心告诉我们这些?你可看清楚了?”
“他还活着……”
“你确定他真的是颜惊玉吗?!”
“他还活着……”齐慕方逐渐回神,蓦地反抓住了好友的领口,激动地道:“他还活着!他没有死!我见到他了!!他刚才离我这么近……这么近!他甚至拍了我的肩膀,还跟我说话!!他亲口跟我说话!!!”
颜惊玉倒是没有特别在意廖忱直接道明自己身份的事情,从对方逼着他恢复本相开始,他就清楚此事已成定局。
可他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廖忱最后一句话的用意。
一个石头在平坦的地面上‘骨碌’滚远,被冬日里干枯的草丛阻在原地。
颜惊玉回神,迟疑地望向廖忱,“……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那个齐慕方,有点意思。”
尽管已经有所猜测,可听到他亲口承认,颜惊玉还是有些意外,“你竟会因为一个刚认识的人而放弃自己的绞杀大计?”
“哪有什么绞杀大计。”廖忱态度随意:“本尊只是心情不好,随便散些消息,引一拨人来送死而已,如今心情好了,不想杀了,自然也就放过了。”
这话说得实在狂妄,仿佛众人生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若在往常颜惊玉肯定是要讥讽一番的,但今日这恶人难得行善,颜惊玉非常好脾气地道:“无论如何,你主动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又坦诚歹……计划!”
他及时纠正用词,并附赠一笑:“这些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遍九州,以后就不会有人去那边送死了。”
“不要用这种孺子可教的眼神看我。”廖忱收回视线,道:“我放过他们不是因为我是好人,而是因为你一如既往在试图拯救他们,我看不惯他们不信任你,更看不惯你那一副听天由命的蠢样。”
男人径步向前,颜惊玉慢了一拍跟上去,无所谓地道:“听天由命有什么不好?谁说人活着就一定要抗争?躺平未尝不是大道!”
“若当真如此,你为何不干脆死在苍木山?你回壶天,不就是想另博一番机缘?”
“也许我是想落叶归根呢?!”
“自欺欺人。”廖忱道:“落叶归根不过是无力回天的托词而已,别告诉我你不想见你爹娘,不想光复颜府,不想报仇雪恨……”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颜惊玉有些火了,转身便朝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两步之后,面前再次出现了小木舟,廖忱的声音称不上温柔,却已经变得平和:“若是累了,我便托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