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昀轻轻叩门,说:“睡衣放在门外的架子上,出来的时候记得穿好再开门,外头风凉。”
时恪“嗯”了一声,门外玻璃上的人影消失了。
窗外很静,零星亮着几盏路灯。
他脱了衣服,浸湿毛巾,侧坐在浴缸边沿将身上仔细擦了几遍,肩颈处被磨得通红。
进来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洗手间有两道门,一道隔开客厅,一道隔开浴室。
再出来时,洗手池台面已经放好新的洗漱用品,牙膏挤得整整齐齐。
是向来就多备了一套?
还是常有人来,所以准备的周全?
晚风从窗口灌进来,时恪身上还挂着水珠,冷得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挥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穿上睡衣。
稍微大了半码,袖子盖住三分之二的手,领口也有些松垮,不过面料是极软的,能闻见干净清冽的皂香。
还好是件长袖的款式,时恪松了一口气。
洗漱完,时恪打开水龙头,掬着水将脸埋进去,冰凉侵蚀着滚烫的肌肤,激得脑子发胀。
被压抑在心底的恐惧蠢蠢欲动,回荡着唾骂和哭喊,意识在这一刻被拉回那些说不得的梦魇。
脏污的血泥溅得满脸,腕骨断裂,耳边落下金属贯穿皮肉的咯吱声,灼烧感缠绕着他,直到快要窒息。
水蔓延进鼻腔,时恪被呛得咳嗽不止,扶着台沿缓缓抬起脸,他猛然一怔。
通红的眼混着清泪,水珠从额前发丝滴落到鼻骨,再顺延着淌过唇缝,坠在下巴上不肯离开。
镜中影和梦魇融合,模样有七八分肖似,那是他恨极了的人。
“时恪?”
黎昀敲响玻璃,轻声唤着。
镜前的影子弥散,时恪喘颤着从幻觉中惊醒,擦干脸上的水,转身推开了门。
第42章别看,别听……
黎昀手背贴上时恪的额头,问:“咳嗽了?”
仍然烫,甚至还有升高的趋势。
时恪迷蒙着眼,怕被看出端倪,只顺着说:“刷牙呛到水了。”
黎昀瞥到锁骨露出来的一片红痕,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而喻,他忍着情绪,道:“先去床上把被子盖上,我给你处理手上的伤。”
步入房间,书架占了一整面墙,摆满了各种美食和摄影类书籍,再往里,开着两盏床头灯,两米宽的床搁在正中央,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墙角的一株龟背竹。
干净,温暖,生活气息,和黎昀身上亲和又矜贵的气质很像。
时恪坐上床,有些局促的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黎昀一手端水,一手拿着消毒用品走了进来,说:“钻进去,要是发展成高烧还得再去趟医院。”
发烧的时候肌肉都是酸痛的,轻软的被子落在身上,仍是蹭得疼,时恪的脊背靠在床头,隐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黎昀将水搁在床头柜,拆开一袋新的棉棒,“待会儿睡前再喝杯水。”
时恪没什么说话的力气,只“嗯”了一声。
类似的场景几个月前才发生过,当时是医院,而这次是在黎昀的家里。
“手,”黎昀坐在床边,用棉棒蘸上消毒水,“泡了水不处理容易发炎。”
掌心落着五个月牙状的甲印,被掐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色。
这种程度的伤,时恪觉得甚至不如蚊子包来的严重。
不过他不想拒绝,就当是发烧的小孩可以任性一点。
好比从前,他也是只有生病了,时艳才允许少画十张速写。
黎昀托着他的手,移到床头灯可以照亮的位置,一点点往上涂药。
“知道是谁干的吗?”黎昀略去事发经过,问得直接,两人也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