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时,是谁家的孩子啊?”
许是这一幕太过讽刺,许是梁冀的面孔太过叫人害怕,女眷们默不作声将盈时护在身后,隔着梁冀。
盈时见他这副表情便也明白,他终于知晓问出来了,倒也好,不用一直心里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盈时心里早已对眼前这人恶心至极,憎恶至极,见到他这一幕原以为会有报复的快感,真到来时竟没有丝毫快感。
也是,能有什么欢喜的?
他再可怜,也是豪族子弟,梁氏的郎君。一生来就注定功名利禄都不会缺。他唯一的人生波折,也不过是失忆失踪的那两年。
可自己呢?自己于外人看来,不过是被他们两兄弟挑选的存在。不过是梁家延绵后嗣的工具罢了。
不过——
盈时撇了一眼女眷中坐如针毡几次想先行离开的韦夫人,心中冷笑连连,眼泪却早已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
盈时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朝着梁冀摇头,哭着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若是不答应就是害你无嗣,害你爵位无人继承,我实在是…实在是抗不过压力,终于是只能对不起你……”
她想说,我还不是为了给你留一个后代,我还不是为了给你生一个孩子?你怎还狼心狗肺翻脸怪我?
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可惜,他回来的太早了——一想起八字还没一撇的爵位的事儿,就叫盈时头疼。
有种努力许久,全部白费心思的感觉。
梁冀静静看着她,像是没听明白她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听得懂,组合到一起怎么就不懂了?
“母亲,你告诉我好吗……”梁冀缓缓抬头,希冀的眸光转向韦夫人,他希望韦夫人能说一句叫他欢喜的话。能说一句是自己误会了的话。
韦夫人却是躲避起他的眼神。
韦夫人自然想要否认,可如今孩子都已经生了,还能塞回去不成?
她心里清楚自己当时是如何被老夫人几句话哄骗的猪油蒙了心。想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没了,自己往后无靠,怕日后大房媳妇儿进门与自己争掌家权,更怕大儿子日后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与自己不亲。
她其实只是想用一个大儿子的亲生子,去套住大儿子,日后继续风风光光做她的老封君,与老夫人一般风光。
只是这话本就上不得台面,且如今她亲儿子更是回来了,她如何会承认自己这些小心思?
冀儿对阮氏有多上心,她做母亲的焉能不知?
儿子失而复得,本来该与她亲近,可如今……
韦夫人胸口止不住的起伏,苍白解释:“这事儿都各有各的苦,儿啊你不明白,我不过无奈才顺水推舟劝了两句,为真坚决又怎是旁人一两句话便逼迫的了……”
盈时听了这句话止不住冷笑起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句,桂娘便已是受不得这番屈辱,指着韦夫人的脸便是一连串的破口大骂:“你个黑心肠烂心肝的老货!真不要脸!”
“当时你是如何腆着一张老脸来求我家娘子的?好话歹话说尽日日来当说客!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给自己媳妇儿拉皮条的!我家娘子要是不同意就是害你没孙子承欢膝下,害三爷没儿子的恶人!如今怎么没脸与你儿子仔细说说了?”
“你!你这老奴!混说些什么?竟敢辱骂夫人!”韦夫人身后的婆子们也不好惹,当即一个个都是护起主来,与桂娘对着骂。
盈时看着韦夫人那张老脸惨白强作镇定的模样,看着梁冀对着自己母亲怀疑、失望、痛苦种种糅杂在一起的眼神,心想着这才哪儿到哪儿?
有什么比叫母子离心最好的报复?
盈时轻轻拭着眼泪,哽咽道:“母亲这番当真是颠倒黑白,您当日一言一举,所有人可都看着,我院子里多的是婢女听见,寻人一问便知真假……”
韦夫人面色难看,摇头看向儿子:“冀儿,可不是这般,你听我说……”
萧琼玉忽地轻笑了一声,似乎是被韦夫人这般说辞给逗笑了。她素来冷清的人,这声不合时宜的轻笑,果不其然将所有人视线都转移了过去。
“二嫂?”
“若是背信弃义,意志不坚之人,为何会嫁给死人?阮家乃名门之后,堂堂贵女莫不是嫁不着旁的男子不成,何故千里迢迢嫁给一方牌位?三弟,为人不能没有良心,阿阮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知?仍听信旁人之词?你确实该怨,可你不该怨阿阮!这种事……苦就苦在我们都是女子,长辈婆母决定的事,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拒绝?”
身为晚辈本就不该贸然议论长辈是非对错,萧琼玉只是这般一句,再多的却无法说了。
可她护在盈时身前,方才言辞间更是激烈,又都说明了一切。
二姑娘、三姑娘二人更是默不作声,她们不敢开口得罪韦夫人,可一个个都是这般沉默着护在盈时周围。
显然,一切是非对错早已分明。
梁冀自然听出了萧琼玉的言外之意,心跳徒然剧烈,心中抽痛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