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魔鬼低沉地说,“去北边找。”
卡夫曼公爵低头说是,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退路,从他选择向魔鬼祈求力量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就都不属于自己了。
他是魔鬼的仆人。
直到确认那股恐怖的视线彻底离开,卡夫曼公爵才身体发软地跌倒在地,公爵端起手边的茶水想要喝,但刚入嘴就发现这茶水早就凉了。
他将茶水放下,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画像上。
残暴的魔鬼竟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人间寻找一位女孩,如若不是她是深渊遗失的女儿,那就只能是那最离奇也最暧昧的答案了。
公爵也只敢在夜深的角落暗自发笑,瞧瞧,多么惹人怜爱的姑娘啊,竟然惹得魔鬼远在深渊也不愿意放过她,她是如何做到偷走了魔鬼的心又全身而退的呢?
如若说公爵从前还存在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期望通过这女孩来和魔鬼交换什么,但在实际体会了深渊魔鬼的残暴手段后,他便收起了所有的心思。
魔鬼狡诈残忍,即使远在深渊也能轻而易举掌握住他的命脉,一步踏错不仅是他的性命,家族也将为他陪葬。
卡夫曼公爵召来仆从,吩咐道:“去北边寻找,动静不要太大……不要伤到她。”
他若是让魔鬼的心受到伤害,恐怕魔鬼会让整个人间不得安宁。
而远在深渊的魔鬼又在想什么呢?
他是否会暗恨于那个无情的人类?
大公收起了陈旧的羊皮纸,小魔鬼们颤巍巍地跪成一排,地狱三头犬甩着多余的头颅走到他的跟前*,似乎想要大公像往日一样抚摸它的关节,长长的红色舌头自这骇人的怪物口中吐出,大公厌烦地挥了挥手。
三头犬迟疑地退下了。
黑发的魔鬼大公坐在宫殿的王座上,右手撑住下巴,深红的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他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许久了,从他自人间归来起。
大公的视线望向了宫殿外的一处地界,那里也是他的领地,但却与这里格格不入,或者说与整个深渊都格格不入。
那是一片花海。
真是不敢置信,在这环境恶劣的地狱深渊竟然能有植被生长,还是如此柔弱的洁白花朵。
深渊不比人间,这里受众神厌弃,常年处在极端的环境中,深渊里的恶魔们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如何抢占更多的资源。
杀戮,勾心斗角,背叛,深渊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这样的场景。
深渊降生的种族们无法理解什么是柔软的花朵与无害的雨露,他们也无法欣赏人间的美好,天性的恶意与杀戮的本能使得深渊的气氛常年处在血腥的灰暗之中。
在这自相残杀为常态的堕落之地,深渊魔鬼竟然开辟了一片花海,魔鬼能懂得欣赏人间的美好吗?
这雪白的、脆弱的花儿得到了魔鬼的精心照料,即使他从未在嘴上说过要好好对待它们,但他的仆从们会忠心耿耿地履行他的一切意志。
大公偶尔会静坐在王座之上,看那些迎风招摇的花朵,深渊并不适合植被生长,更何况这是他从人间带来的种子。
但它们还是活了下来,有一位强大的魔鬼大公为它们供应魔力,因此才造就了这片与深渊格格不入的场景。
他有时会看这片在他庇护下茁壮生长的花圃,透过这花儿又想到了另一副面孔,那个有着罕见纯黑长发和纯黑眼眸的少女。
这时大公的表情就会蓦然阴沉下来,小魔鬼们纷纷瑟瑟发抖地将头埋进翅膀里,唯恐引起怒火中的魔鬼注意。
这只是最开始,后来日子长了,即使每当想起那副面孔时总忍不住地咬牙切齿,但大公已能心平气和地回忆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个狡猾的、骗走了魔鬼的心的女孩。
高傲的魔鬼大公是不会承认自己已经失去了心的,这是一个可耻的弱点,他应当在得到她的下一刻就掐断她的脖颈。
再品尝她的血液,将她的心脏做成杯盏,将她的灵魂永恒囚禁在自己的身旁,她要日日忍受来自深渊的酷刑,作为她背叛的代价。
等他腻味了,他才会放出她的灵魂,准许她侍奉自己,她要日夜待在自己的身旁,不允许去看任何来自人间的事物,她的视线要永远放在自己的身上,深渊将成为她唯一的归所。
有时大公又会陷入难言的感慨,最开始,他们还是有共同的回忆的。
在战争还未结束的时候,在她还属于他的时候。
在大公的眼里,那确实是一段洋溢着甜蜜与芳香的回忆,每当他征战归来时,他的人类女孩总是会乖巧地待在宫殿里,用那双湿润的乌黑双瞳望着他,阿斯莫德不得不承认,当她就这样无害地、怯生生地望着他的时候,他总会无条件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那时他们有大把的时间体验欢愉,他记得那具雪白身体上的每一处细节,也曾品尝过她眼角的泪痣与忍耐到极致的泪水,魔鬼蓦然反应过来,他竟不知不觉将她的一切都回忆了起来。
宫殿的气压再一次低了下来,魔鬼大公从王座之上走下,深红的眼眸望向了天空。
那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深渊没有太阳,只有极致的黑夜与血色的天幕,阿斯莫德张开了黑色的羽翼,他猛然冲向了天空。
天幕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