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却是不问这个了,她想必心里有了定论,反倒是重重叹息了一声,“我这些时日心中常觉亏欠,先是觉得亏欠了我的女儿,为了家族将她嫁的那般远。她这些年想必也是恨我,与我连书信也不过寥寥几封。原以为等昀儿娶了霞月,我一定会好生疼爱霞月弥补她,谁知竟也没成。”
“大姑奶奶不会怪您的,您是无奈,谁家姑娘都是这般过来的。”陈嬷嬷叹道。
“是啊,谁家都是这般过来的。可我们总还不算差,总还能熬过来,如今我觉得亏欠最多的竟是阿阮了——”老夫人忽然这般一句:“一个小娃娃,少时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父母早逝可怜的紧。我却因私心不愿退婚,半是哄骗撮合成了这桩阴亲,如今……如今……”
如今才不知怎么办好哩!
“她心甘情愿嫁进来,便是知晓要守一辈子的寡,一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如何能不记着她的大恩?如今又怎能为了这事儿责怪她?我只觉得亏欠她不知怎么还才好,昀儿也是,这事儿如何昀儿也要担责任的。可日后该怎么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陈嬷嬷见自己主子竟是忧虑这个,思虑许久方才小心翼翼劝说:“奴婢斗胆多嘴一句,若是老夫人不忍放三少夫人离开,想留着三少夫人长久待在身边,却又不知如何面对大爷同以后的大少夫人,也不是没有法子。只、只是……”
老夫人许久才问道:“你是说?”
“这事儿原也不罕见的,南边儿许多人家常见!两位公子得病没了一个,遗孀未曾生养的,与其过继恐日后多生事端叫家产便宜了外人,不如叫另一个儿子兼祧两房。便是咱们京中也有一家,刘家表姑奶奶的侄子不就是么……”
“到时候,都是公爷的骨血,他总不能厚此薄彼。孩子又都跟着亲娘身边,不用骨肉分离。”
第44章文案
“到时候,都是公爷的骨血,他总不能厚此薄彼。孩子又都跟着亲娘身边,不用骨肉分离。”
老夫人听了只觉荒谬,斥责陪了自己大半生的老嬷嬷。“我瞧着你真是老糊涂了,如今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刘家那侄子本就是个痴傻的,他母亲也是不聪明才被人糊弄哄骗着应下这桩亲。我们梁府是什么人家!”
这等寻常人家为了财产不外分才惯用的招数,她们梁家何等地位,难道也要学了?
老夫人鲜少这般大动肝火,被呵斥过后陈嬷嬷连忙赔罪说:“老奴糊涂了这才瞎出的主意,老夫人切莫生气。”
老夫人却早失了交谈的心,她神色阴沉,熄灭灯烛便往床榻上安寝。
可这一夜心里翻滚,哪儿还能睡得着?
“都是公爷的骨血,他总不能厚此薄彼。孩子又都跟着亲娘身边,不用骨肉分离。”
整晚,陈嬷嬷的这句话如同一道咒,一遍遍反复响彻在老夫人耳畔。
要不怎么说陈嬷嬷是陪伴了老夫人大半生的老人。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旁人是万万不敢提的,可她却是敢说。这话虽有损梁家颜面,叫自己生气不已,却是字字踩在了自己心坎上——
自己一直以来顾忌无非两条,一是自己的私心,不愿叫旁的没有血缘干系的承袭了亲孙子的爵位。
二来便是没有合适年龄的孩子,要等有最为合适的必是自己府上的亲孙子……可老大老二倘若日后生子,孩子可都有自己的亲母亲……
庶孽的那些她看不上,韦氏只怕心里更不情愿。
昀儿直儿两个孙子都是好的,为了家族便是要他们的孩子他们也没二话说。可孙媳妇当真情愿?萧氏怀胎三月了才报出来,不过是有意瞒着,藏着掖着罢了。
可这又如何能怪旁人?若是当年有人敢跟自己说要抢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定要打断那人的腿。轮到自己孙媳妇儿,她可不管那么些,只怕到时候是不愿意也得愿意,满府逼着那当娘的交出儿子来。
同一个府上,母亲分离,日后日日看着自己的儿子管别人当娘,甚至韦氏那性子,想必还要在孩子年幼时便日日哄骗着教的他不认亲娘。
那般可不是造孽……
这夜过后,老夫人之后一连数日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直到送走了府上借住的娘家人,她这才将韦氏叫了过来。
正是晌午,屋里寂静一片。
婆媳二人比不得母女亲密无间,韦夫人甚至有些怕婆母,战战兢兢的问她,“母亲叫儿媳妇来有什么事吩咐?”
老夫人指着手边叫她坐下来。
“我是有事儿同你说,你也别怕,为的是冀儿后嗣一事……”
韦夫人一听,顷刻间面上起了点点喜色,她端坐着身子声音都是掩藏不住的着急:“母亲看中了哪家的孩子?”
“那孩子今年几岁了?您也先给媳妇儿透透底儿,叫媳妇儿亲眼去瞧瞧……”
老夫人朝着身侧陈嬷嬷看了一眼,陈嬷嬷返身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这日二人也不知都说了什么,一整个下午都没结束交谈。
隔着门窗,外头婢女们只依稀听见里头时不时传来韦夫人一句哀哭,依稀是哭着什么“我可怜的儿。”
再想细听,却已经是被陈嬷嬷黑着脸上前,骂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