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秉领着先锋军重回河东了。
出征三月,梁秉黑瘦了一大圈,回来第一件事竟是歇息也不曾,便直接朝盈时而来,欲接盈时往平州去。
“这一路往平州的贼人都被荡平了,河东部曲已驻扎进去,嫂嫂放心,有我护送着很是安全。”
盈时看着梁秉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问:“接我去平州……做什么?”
“兄长寻到了伯父伯母的安葬之所,如今命我来接嫂嫂去一趟,是否迁移棺椁…还需嫂嫂亲自去定夺。”
盈时原先没听明白梁秉口中的伯父伯母是谁,好半晌才明白过来。
那一刹那,她尤如幻听,整个人都像是落入了一场无边梦境。
‘我父母至今尸骨也没找到,他们离我太远了,我连够都够不着。’
‘我从小就寄人篱下,每一天都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我自小就学会看人眼色,唯恐旁人嫌我累赘,不要我了……’
梁昀,梁昀……
原来,你一直记着啊。
第107章
一连数日,马车行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之上。
车轮滚滚,昼夜不停。
盈时终于踏入了这片土地。
平州乃一处边境小城,因毗邻外境。数年动荡不安,州内各族混杂,民生哀苦。
自数年前被魏博侵吞,而后北胡便是被魏博从此地引渡而入,长驱而入撕破了大乾的边防线,这才有了河洛之战朝廷的惨败。
奈何被魏博侵吞的这些年里,地处边境,便是魏博也鞭长莫及,常年来处于一个保守各地骚扰无人接管的放养状态。
马车慢慢驶来,曾经守护一方安宁的边陲小城,刚经历数场浩劫,在战争的蹂躏下早不复往日生机。
四处荒芜一片杂草丛生不见农田痕迹。一路散落着锈迹斑斑尚未曾收拢的兵器、尸体,诉说着前不久厮杀的惨烈。
远处山峦沉默矗立,偶有一阵热风吹过,带着丝丝血腥气与尘土。
盈时便听到赶马的章平对自己道:“夫人,到了。”
被马车颠簸的昏昏欲睡,盈时倏然间清醒过来。
她在马车里整理妆容,纵然并不觉人去世后数年亡魂还会停留在世间,但她总盼着自己能以一个整洁姣好的面庞再见到父母的坟茔。
马车缓缓停下,盈时扶着香姚的手慢慢踏下。
……
苍穹如墨,铅云沉沉。
她踏下马时,苍穹间落下了点点细雨。
盈时抬眸,见山道四处杂草肆意丛生,因多年无人管束而肆意蔓延。
杂草高高低低,密密匝匝。
而一处坟茔之处似乎常年有人打理,并不见杂草侵吞的坟茔,就那般孤零零立在山野间。
引路而来的护卫们似乎知晓夫人的疑惑,道:“昔年刺史府被纵火,州牧夫妇遗骨被一府上老奴辗转迁出,埋藏在此处,大人当年在平州治下严明,清正廉洁,时常救济穷苦人家。坟冢这些年来一直被当地百姓照看修缮,逢年节亦有人私下祭拜。”
“只是由于这些年平州乱,谁也不敢给您父母立碑。”
盈时看着空白的碑文,道:“那人呢?可否请过来?我欲当面道谢才是。”
“是!”护卫们领了夫人的吩咐,便匆匆退下。
身后的章平将早已准备好香烛祭品命护卫一一摆上。
平州年轻人中早已不记得当年事,可当地年岁大些的百姓却都还记得那位州牧大人。
大人入朝为官数年更是清正严明,严于律己,极得人心。否则也不会被先帝引为心腹之臣,派遣他外放去边陲之城为朝廷行监察之职。
也正是因阮父当年善举,平州混乱战火连天,却仍有忠义之士冒死闯入府中收拢夫妇二人尸骨,将殉城的夫妇二人一齐安葬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