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已醒。
“我们去船舱里吧。”仍穿着那件破T恤的卢箫已没有衣服可给她,只能提议换个地方。
然而白冉却没有挪动的意思。
卢箫察觉到了她还想说什么,便耐心转过头去等她说。灰眼珠中的柔和与专注胜过一切倾听的耳朵。
白冉顿了顿,露出凄凉的微笑:“不过就算可以,我也会拒绝生下我自己的孩子。我不想让它流淌哪怕一丝蛇的血液,就像统一前底层印度人不想让自己贱民的血统流传下去那样。”
微凉的空气浮起尖锐的玻璃渣,划得人心口钝钝地疼。
卢箫明白她的意思,叹气道:“谁都不想成为‘少数中的少数’。”
“对自己绝情却对别人柔情,说的就是你。”白冉笑着点点卢箫的额头,脸上再次涌现出勾人的媚态。“恶心很久了吧?一起去喝杯气泡酒,能缓解晕船的感觉。”
“酒。”卢箫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这个特殊的字。
白冉微微侧倾,凑到上尉身边轻声道:“乖,这次自己喝。想要我嘴对嘴喂你话还得等到晚上,光天化日之下实在不太雅观。”
脸颊的皮肤如火山爆发般岩浆喷涌。
卢箫捂脸,嗓音抖成筛子:“我、我……能不能……不要说这些……”甚至有语无伦次的迹象。
“走吧。”白冉歪歪头,嫣然一笑,向船舱与人流密集处走去。
卢箫这才注意到一个细节。
虽然这女人是个亲密接触的狂热爱好者,但有其他人在场时,她甚至连手都不会牵。
也是,在这个压抑的时代,就算是心里没鬼的普通朋友都不敢贸然牵手。毕竟举报是件只有正收益可能性的事情,她的心里泛过一滩酸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商务交谈与呆滞望天的人们,走进了并不宽敞的船舱。
在经过船上的其他人时,卢箫又闻到了属于战争的味道,掀起了熟悉的阴影。汽油味,火药味,血腥味,几周没洗澡的酸味。
两人坐到了餐厅最角落的位置。
白冉依旧毫不收敛地展示出了她的阔绰,眼神不曾在菜单上停留一瞬就点完了单。
而她点单的方式也一如以往的霸道,问都不问对面人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完成了全部。
卢箫习惯了,便没说什么。毕竟挨过那么多次饿吃过那么多次苦,她早就不挑食了。
只是,白冉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让她不禁有些担心。
卢箫皱眉问:“这么挥霍你的财产吗?”
她刚才只略瞥一眼就能发现,通货膨胀与物资短缺的影响下,船上的一切东西都很贵。
白冉耸耸肩,不以为然。
“我对我的财产心里有数,不要以为学医不用学数学。”
服务员很快将两杯气泡酒端上了桌子。战争让水果格外短缺,因此杯沿光秃秃的,不似往常能插一片薄薄的柠檬。
一口气泡酒下肚,清爽满口,胃里的恶心也减轻了不少。
再喝酒时,卢箫只能想得起白冉口腔的味道。而这么想着,酒精带来的温暖立刻成倍放大,让闷热的五月更加闷热。
对面的白冉大概是渴了,将杯中的气泡酒一饮而尽,然后递给诚惶诚恐等在旁边的服务员小哥。
“味道不错。”
“嗯。”卢箫也喝了好几口。
她确实已不再惧怕酒精。曾被强迫灌下的啤酒味道已经模糊,她已经想不起来那时的味觉了。
服务员小哥又上了一杯气泡酒给白冉。
白冉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杯壁,示意开启一个新的话题。
“咱们都彼此坦诚些。你曾经觉得我是个傻子吧?”
“我从未这样想过。任何人都有聪明之处,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疯,大概受过什么精神刺激。”卢箫说的是实话。而事实证明,这女人确实曾受过不小的刺激。
“呵呵,那换我来。说实话,以前我可觉得你是个蠢蛋,表面聪明内心傻得要死的那种人。”明明那红唇一张一合的方式很优雅,却吐出了毫不修饰的粗话。
卢箫点点头,并不感到冒犯。虽然她自己不敢贸然评判别人,但她维护别人评判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