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描金忍冬纹的涧素琴已被辛宜摆到暖阁的大案上。若季桓平日里在此处办公,一眼便可看到。
想起那晚季泠的嘱托,辛宜有些头疼,一时不知如何跟季桓开口。
至今,她还不知季桓是何态度。按理说,季桓看到他将这琴带出来了,应是默许她能将之留下。
那她何时能同他说季泠的事呢?
辛宜坐在妆台前,有些走神的梳着身前的乌黑长发。
房门一推一合,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见动静,辛宜旋即放下木梳,匆匆抚了抚杏色对襟襦裙,转过身来。
白皙的面庞被昏黄的烛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水润的杏眸星光点点,看见来人,眉梢眼角皆染上一层温婉的笑意。
季桓经过屏风处,只略微扫了辛宜一眼,径直去了湢室。
往常季桓沐浴,皆是由云霁服侍。
见这回云霁没有跟着进来,辛宜才堪堪松了一口气。随着季桓的步伐一同进了湢室。
季桓生性冷淡,不喜言笑,他愿意靠近她同她住一屋檐下,或许便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辛宜如是想。
察觉辛宜进来,男人也并未斥责。
辛宜接过他递来的深黑外袍与朝天冠,折叠平整后轻放到矮榻上。
“今日进来时候,游廊那边的荷花当真繁盛,不知会开哪种颜色的花。”
辛宜一边替他舀水,一边道。
“玉色。”季桓闭上双眸,揉了揉额角,颇为疲倦道。
“原来夫君也喜欢白色!我记得天梧山上也有好大一片的白山茶呢。”
辛宜细细看着手下沾染着水珠的白皙皮肤,心跳忽地快了几分。
“并非,我此生最厌恶白色。”季桓忽地睁开眼,清冷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骇人的阴鸷。
“……”
气氛一时有些冷肃,辛宜忽地不敢看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接下话题。
“啊……是吗?那……”
瞬间,辛宜忽地记起,在并州第一次见面时候,十六岁的少年一身白衣眉眼冷肃的模样。
此刻,神情凌厉的男人忽地与那个背影单薄的少年身影重合,辛宜霎时明白过来。
季桓会不会是在和卢夫人走散的那年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讨厌白色。
大雍的冬季漫长寒冷,并州的雪都能厚达数尺……
辛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诧异与不忍的情绪,但在男人的打量与压迫下越发心慌。
“都过去了,夫君要往前看。”
打量了半天,听见辛宜才憋出这句话,季桓唇角扯出一丝嘲讽来,似乎并不在意。
“明日宋刺史和岳父大人设宴府中,你许久也未见他们了,一同去吧。”
辛宜点头应是,之后季桓便不在言语,二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季桓似乎自从进来后就神态疲倦,眉眼冷肃。想着今日奔波劳累了一天,他还处理了那么久的政务,经过暖阁的涧素琴时,辛宜到底是压下了说出口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