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萤火可以算是尧山镇山之宝。后来我飞升,尧山也未曾崩落,也是因为有心萤火在。如今我把灵力给了你,若是心萤火又不在了,尧山顷刻就会沉入海底。所以我一直不愿将心萤火给洛笙,不仅是因为我跟他之间的仇恨,还是因为尧山不能失去心萤火。”
“但现在可以了。”
“什么?”
“你把神龟背壳带回了尧山,那宝物比心萤火的年头还长,比心萤火更加珍贵。要不是不会发光,洛笙肯定一早把那神龟背壳抢走了。不过尧山也不需要发光的物件,用神龟背壳换心萤火,并非不可。”
洛颜喜得快要跳起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又一件重要的事,便放下手中的竹篮子,双眼盯着陈尧:“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陈尧弯腰,把她的竹篮子拾起:“你问。”
洛颜道:“外海时,我想和你好,你不愿意,你说外海不好。其实,你不想去外海,是不是?”
洛颜一说,陈尧就忍不住想起二人在外海治伤时,做的那些事。他贵为世子,礼教大防学了几车书,含蓄婉约更是大渊国举国国风。
他咳了一下,见山路上无人,压低声音道:“不是。天道不允许洛河神女诞育后代,却不禁止洛河神女怀有身孕,是不是?”
洛颜点头。
陈尧冷笑一声:“这就是天道的错。但当时,我无力与天道相抗,只能想着别叫你和你阿娘一样,受到伤害。”
洛颜沉默不语,心里忽然变得很柔软、很轻松。金灿灿的秋阳穿过树叶,洒在肩头,像是洛秋螟一生所经历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了。
神女观修建那会儿,洛笙悄悄去过几次。那时候洛颜不在,但洛笙拿不准洛颜现在修为如何,不敢贸然出手。恰好陈尧修为大跌,根本打不过洛笙,也不能主动出手。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只当对方不存在。
如今,洛颜既有事要找他,便给他留了字条。
寒露这日,他应约来到神女观后的小厢房里。
仲秋已至,山叶凋零,被风吹落,飘到山间小溪里。溪水不再碧绿,水位也下降了许多,露出凸起的礁石。
这些礁石就像黑熊岭,像一座座怎么也翻不完的大山。那时,人站在山脚下。如今人已站在山顶,高山已过,世事宛如山上的白云,终会被风吹散。
洛笙从溪水边转过头来,看见洛颜和陈尧并肩站在林中的身影,微微一笑,道:“你们答应去外海,答应把心萤火给我,我替我的子民谢谢你们。”他双手交叠,与额头平齐,随即俯身下拜,直至头低到对方腰下。这是栗箩国最高级别的礼仪。
他缓缓抬头:“你们对栗箩国有大恩,我无以为报,你们想要什么只管提出。”
洛颜朗声道:“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你须把所有外海人都带回外海,不能留在人间界,包括你自己。”
洛笙微笑:“这是你阿娘交代你的事,你一直放心不下,你放心,我答应你。”
洛颜点头:“嗯,你一定要做到!第二件事,你害了太多人,多少人因为你,丢了性命,没了亲人,不能一走了之,你须想个办法赔罪。”
洛笙沉思半晌:“人死不得复生。我也只有一条命,我把这条命赔给他们罢。”
洛颜“啊”了一声,虽然心里已决定要他死,可亲耳听见他决定赴死,还是一惊。忽然,肩膀上一暖,陈尧把手覆了过来。心下稍定,朝洛笙点头:“好。”
“第三件事。”洛颜犹豫了一瞬,才开口:“你让我成为新首领,你答应,别人答应吗?”
洛笙笑起来,直接问陈尧:“陈尧,你被称为‘飞升老祖’,可人间界也未必人人服你。我做外海首领时,也没有让所有外海子民都服我。人心,是最难猜懂的东西。”
陈尧面无表情,倒是洛颜继续道:“我没你们那些心思,我不会治一个地方,我只能打架,服你的人或许不服我。我治不好外海,对谁都不好。我能用的办法,就是把他们打服,像地下擂场那样。不如这样,你把消息告诉所有人,谁不服,谁来和我打,打赢了爱如何便如何,但输给我,就要认我当新的首领。”
洛笙自然知道这方法是对外海有好处的。大家都尊一首领,自然和平,若生异心,反而对大家不利。外海的生存本就很难了。
但这会儿刻意提出,就是陈尧的心思了,他想让洛颜离开前,再找个机会,能让所有人都记住洛颜。
他点头:“可以。不过我给你个建议,你把心萤火带去外海,虽说这是尧山的事,但外海与仙门斗了这么多年,双方都死了这么多人,如今你在仙门中名声正好,让人们知道你向着外海了,可不一定有什么说法。你既然要去外海了,不如也让不服此事的仙门弟子与你打一场,你赢了,让仙门弟子闭嘴,你输了,你们自己商量。”
洛颜眼神定定:是,我们也有这样的想法。”
洛笙一怔。洛颜从小习惯了独来独往,几乎不与人通行,说起话来也都是“我”怎样,或者省略,他也能知道,只有她一人。这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我们”这个词。
他走到二人面前,一眼将二人扫过,又将目光落在陈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