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说话颤颤巍巍,适逢一阵山间小风吹来,在人脊背上一拂,带着阴寒,老村长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咱们不是故意的,咱们没想冲撞那塔!”
为首那弟子从地上爬起,朝着高塔倒塌的位置看了一眼,忽然嗤笑出声。
其他弟子纷纷问他:“赵师兄,你笑什么?”
赵方斓道:“要是锁妖塔里关的是那个人,倒是有可能,噗……”他见师弟师妹们尚且困惑,又解释道:“你们道这塔是谁造的?正是当世飞升第一人,那位尧山老祖!当年天裂,老祖封了不少锁妖塔,这就是其中一个。”
这话一出,弟子们全都明白过来。有人面露崇拜之色,有人一同嗤笑:“该不会跑出来的是洛河神女吧?神女原来不就住洛河河畔的黑熊岭上么?”
洛颜收回目光,心想:又来了。
洛河神女和尧山老祖原是道侣,但这道侣结的却像个笑话。
当时修仙界经历天裂劫难,各大门派都在找实力相应的人结契,来巩固自己的实力。尧山选中的人便是洛河神女。
洛河神女实力到了第几重境界,没人知道,但神女有很多灵石,对提升修为大有益处。
当时想找神女结契的门派不少,后来听说尧山也来提亲,其他门派不敢得罪尧山,便纷纷退散了。神女最后应允了尧山,有人传言,神女当时高兴得很,她早就见过尧山老祖,早就心属尧山老祖。
但尧山老祖不喜欢她,结契不过是为了门派利益。老祖心里早有一个白月光,但为了她,不得不与白月光死生不复相见。
老祖自此对洛河神女厌恶,结契后也从没见过神女一面。直至后来飞升之时,降下天雷,不偏不倚劈到神女观上,不多不少将神女观劈了个粉碎。
说不是故意的都没有人信。
再后来,在人们编排的故事里,神女就成了被尧山老祖无情抛弃的弃妇,在老祖和白月光的爱情里横插一刀的恶人。
那些弟子都只称呼“洛河神女”,不知道神女真正姓名,也没人见过神女真正的容貌,洛颜在心里道了声万幸。
这样的故事,这些年来她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解释过,可没有用。后来就随他们去了。
有这时间做点别的不好吗?比如想一想这断足魔是什么东西。
于是她走到村子大门口的墙根处,蹲下身,扣了扣土,没发觉异常。天气闷热,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衣裳黏在身上,腻腻的,不大舒服。
她抬手擦汗,却见那黑衣的少年递过来一方手帕。不复刚才与那些仙门弟子对峙时的剑拔弩张,这会儿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柔。
洛颜却抿紧了嘴唇,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
这人虽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型,却已见得身姿挺拔。皮肤雪白,衬得一双眼睛却漆黑,深不见底。眉目间深邃,灼灼如辉,和她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有几分相像。
模样像,谈吐间那股冷淡和威严更像。再念及那人习惯,也是爱干净爱到了极点,经常揣着一方白手帕,摸哪里坐哪里,都要仔细擦一擦。
洛颜蹭地站起来,皱着眉头,紧瞪着这少年:“你昨晚就跟着我,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这少年神色一顿,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抓过洛颜的手,将那方手帕拍到她手心,望着她双眼,柔和道:“我叫夏小余,未尽之余。昨天夜里你救了我,直没来得及跟你道谢。”
昨天夜里,洛颜路过黑熊岭,正遇这少年被一只黑熊追赶。她脱下绣花鞋便将那妖兽拍死在地,将这少年顺手救了下来。
这少年盯着她的脸,也不说话,负着手在夜色中一立,那神色更叫人熟悉。
“不谢。”洛颜神色紧绷,戒备更甚,太阳一晒,汗水顺着额头鬓角横流,愈发黏腻湿闷。偏生这人还一直盯着她看,手里的手帕攥成了一团。她搜肠刮肚了一会儿,才想到一句质问的话:“你,夜晚来黑熊岭,你是黑熊岭人?”
夏小余轻笑一声:“哦?不是黑熊岭的人就不能来黑熊岭?”
洛颜被他噎得满面通红,她自己不善言辞,就更显得对方伶牙俐齿,和那人像。但转念一想,那人不是已经飞升了吗?怎么还可能回来?更何况还是黑熊岭。
这不太可能,洛颜摇了摇头,心中反而定了下来,问他道:“那你来,干嘛?”
夏小余极有耐心,瞧着她每一个神情,等她问完,才不紧不慢地回道:“这事说来话长。”说着,他一掀衣摆,直接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