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其下意识松开她,解释道:“西面童山濯濯,如果北融人埋伏在那,斥候不会察觉不到。”
斥候若真顶用,刚才就该把你揪出来。
安珧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显,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便转身同斥候说:“你们继续西去,一旦发现北融人,立刻回营禀报左中郎!”
安珧在甘其的带领下一路向西北去。
春末寒峭,天边的悬月朝天地万物挥洒冷意。俩人飞奔在林间,脚底旋风惊扰酣眠青草,树枝的唰唰声此起彼伏。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甘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停她,“嘘!”
甘其食指抵在唇边,低声说:“你听,有声音。”
万籁俱静的树林风声飒飒,偶尔闻见几声蟪蛄鸣叫,在这片沉寂里,突兀地响起一阵声音。
像成群毒蛇出没于草野,又如万众鳍豚扑腾过江。
不细听,便会将这声音与万物之声融为一体,仔细听才发觉数量之庞大,仿佛整片山野的虫蛇一齐出动,滑过草丛带来的稀疏声。
“有人?”安珧蹙眉问道。
“应该是。”甘其松开人,“但不见人影,想必用了什么法子藏起来了。”
二人循声过去,立在参天树上往下看,这一看便是怵目惊心。
只见底下草野连绵浮动,目之所及整片地面都在缓缓前移。
这不是草地,而是匍匐前行的军队!他们不起火啃干粮,白日躲在洞穴草莽中,夜间披着草皮爬行,硬生生躲过斥候的眼睛。
安珧顿觉毛骨悚然。
“去!”她猛然掐住甘其的手臂,声音微沉,“把斥候叫过来!”
甘其没急着去,他稳住还在惊恐余韵中的安珧,说:“你先藏起来。”
安珧趴在草野中观察悄然潜行的北融人。耳边风声鹤唳,野草上盛着露珠,她一动,周身露水浸湿面庞和衣物。地面的寒气混合着土腥气渗出来,直入肺腑。
她目测不出这里究竟藏了多少北融兵力,只能一步一步跟紧这些人,等斥候来断。
甘其带着斥候回来一看,哪里还有安珧的身影?他顿时身子凉了半截。
左右寻找,终于看见在前方一里之外趴在坡堆后的安珧,然而,不及他松口气,只见安珧不畏死地继续往前跟进。
甘其瞳孔微缩,飞奔到安珧身边,猛地将人拉进草野中藏身,刻意压低隐含怒气的声音:“不是说了让你藏起来吗!”
安珧被他吓了一跳,不知这人突然犯什么毛病。她怪异地审视甘其,声音微冷:“放开!”
甘其后知后觉松开掐在她肩上的手。
安珧起身朝斥候走过去:“估计这里有多少北融人?”
斥候们互看几眼,声音犹豫:“太黑了,他们又藏于草莽之中,一时半会儿很难估计出人数。”
“尽快探清北融兵力,”安珧指向其中一人,“你,跟我回营禀报敌情,其余人在此查探,天亮之前弄清楚这里有多少北融人。”
甘其知道自己唐突,但见安珧走的时候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心里又觉委屈。
回到营地,安珧如实向庞新火禀报完实情已经过了寅正,刚到八营,安珧就见甘其蹲在自己帐外,垂头丧气的。
这本是件小事,况且甘其帮了她一个大忙,她该谢他,但不知缘何,甘其让她感到恐惧和不安,这是八岁那年第一次重生带给她的那种感觉。
敛了眼底情绪,安珧视若无睹掀帘进帐,刚坐下,甘其也跟了进来。
一盏破碗突地飞过来,擦着甘其肩膀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