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陈阡陌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打破沉默:“那家伙病情如何,年年你倒是说啊。”
闻听此言,李年年这才像清醒过来一样,僵硬的身子动了动。她抬眸迎上两人询问的目光,斟酌了一下措辞,最后说道:“他是因为中毒导致双目失明的。”
此言一出,陆怀袖登时面色一僵,如遭雷劈,李年年将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收入眼底,心中亦是难受得紧,却还是咬牙说了下去:“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毒,叫醉神花毒,中毒者将渐渐失去五感,最后在睡梦中暴毙而亡。”
她每说出一个字,陆怀袖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说到最后,少女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陈阡陌亦是难受至极,剑眉紧紧地蹙着,他定定地看着李年年,尽量让自己颤抖的声线变得平稳:“那……那你可有法子救他?”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陆怀袖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住白衣少女不放,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试图抓住一根浮木。
接收到小公主近似于哀求的目光,李年年长长叹出一口气,沉声道:“此毒为天下第一奇毒,凡中毒者,无一幸免。”言下之意就是……她对此毒无能为力。
头顶悬着的那柄剑终于落了下来,陆怀袖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一样,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旁的陈阡陌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李年年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脸上仅存的血色瞬间消失,抓着剑柄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
寒风吹面,犹如刀割,三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他们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将亲眼见证一朵花的凋零。
从薛矜双目失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段时间里可没人闲着,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尽管知道醉神花毒无药可解,但他们也不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去。
这日风和日丽,景色宜人,陆怀袖却是眼前丽景无心赏。她破天荒地亲自下厨做了两碗面条,然后用托盘端着送到了薛矜的屋中。
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松松垮垮披着一件外袍的少年眉眼一舒,当即从窗边长榻上起身,轻车熟路地走到檀木桌旁坐下,抬头冲来人一笑:“袖袖来得正是时候,鬼知道我有多饿。”
陆怀袖将两碗面从托盘上端下来,随后将托盘放到一边,在桌边坐下,与薛矜相对而视。看着面前少年耀眼的笑颜,她莫名地鼻子一酸。强行按捺下心头的难过,她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娇嗔道:“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面条,你可要一点不剩地全部吃光。”
少女故作凶悍的话语入耳,薛矜没忍住轻笑出声,他望向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女子,语调微微上扬,显示出声音主人此刻无比愉悦的心情:“能吃到明月公主亲手为在下烹制的美味佳肴,是在下的荣幸。”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陆怀袖却也并未做出什么反应。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她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了。
而薛矜对此只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一副就不告诉你的样子,看得少女恨不得咬他一口。
热腾腾的面近在眼前,陆怀袖却没有胃口去享用,只是透过氤氲的雾气注视着对面的少年。此时此刻,他的眼前束着一条红绫,遮盖住那双眼尾上翘的狐貍眼,可即便如此,她依旧能用眼神描摹出它的形状。
她的视线存在感极其强烈,可薛矜像是察觉不到她的目光似的,拿起筷子挑着面条,一口一口吃了起来。他的吃相十分好看,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人赏心悦目,陆怀袖光是看他吃,好像都能看饱,完完全全理解了秀色可餐这个词的由来。
在喝掉碗中最后一口汤后,他将那个空空如也的碗炫耀似的给少女看,语气格外骄傲地说道:“吃完了!一点都没有剩下!”
看着眼前如同讨要糖果的孩子般对着她撒娇的少年,即使心知肚明对方是伪装的乖巧,可陆怀袖还是不争气地心动了。她欲盖弥彰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
强行克制住把对方抱在怀里,像抚摸小猫一样抚摸那头柔顺长发的冲动,她轻咳两声,生硬地转了话题:“你觉得我的手艺如何?”
薛矜闻言,点头赞许道:“殿下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能登峰造极。”
虽然这话有一定的水分,但陆怀袖的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着,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席卷而上,她这才想起被自己被搁置多时的那碗面。
将筷子拿在手中,她夹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却在品尝到第一口的时候瞬间皱起了眉头。令人难以忍受的咸味在舌尖炸开,少女强忍住想要当场呕出的冲动,仍旧状若无事地吃着那碗面。
她这能把盐和糖弄混了的手艺可着实担当不起薛矜那句夸张的称赞,而对方却能吃得有滋有味,仿佛享用什么珍馐美味一样,只能说明他的味觉已经失灵了。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毒,叫醉神花毒,中毒者将渐渐失去五感,最后在睡梦中暴毙而亡。”
那位李姑娘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陆怀袖脑中回荡着,让她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来。泪珠顺着面颊滑落,无声无息地滴落在面碗里,荡出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