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下来,三人已然没有太多的嫌隙。
长夫人更是不见外,拿起礼品单子和满月宴的宴请名单就给公主也看了,说道,“那殿下既然今日就来了,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来当壮丁,这单子整理不完不许走。”
公主也不摆架子,接过单子就一同看了起来。
这宴请准备得非常简单,这也是没有让林氏来操办的主要原因,这种规模交给两个媳妇来处理足够了。
邀请的人都是家中几人的至亲好友,官场上的人除了宁熹和宁家兄弟的生死之交外,再无他人。如今的宁家还是一个前路莫测的状态,众人持观望态度,宁家也不强人所难去相邀。
公主翻了翻女眷的单子,思量着说道,“这聚会确实小,只是林夫人没有邀请宫里的人吗?我倒想着到时候给你们介绍几个宫里的人,能在皇兄那边吹吹风。”
苏锦书回道,“这个我们和母亲商议了许久,觉得不必了。虽然母亲在宫廷之内好友甚多,但是这种时候低调些比较好,毕竟她们就在天子身旁,可能会平添许多麻烦。”
长夫人在一旁点头,“至于宫内好友,若是患难之交,此时也应该是能理解的。这场满月宴不打算大办,几个亲友相聚吃个饭也就罢了。”
公主翻着单子看,点头赞同,“是我考虑太少了,如今的情况,能少些事才是对的;宫里之人若是帮不好忙,反而容易搞砸。”
说罢,翻着男眷的单子,问道,“但是承泽还是要来的吧?”
长夫人笑,“那是自然。承泽要是不来,他怕是要闹了。”
苏锦书看着李承泽这个名字,心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人是宁知远所邀。苏锦书记得当初问及陈叔时,看宁知远的意思,好像这李承泽也知道陈叔是谁。
但是更让苏锦书感到万分不安的是,这人也与当年的政变有关,甚至就是这场漩涡的主人公先太子的孩子。
最后没被祸及的原因居然是圣上恩泽,念及血缘亲情,所以苟活。苏锦书实在不信,连带着这个名字看着都讽刺,圣上哪里是什么恩泽之人哪!
能活下来,必然另有隐情,只怕早已成了苏幕一般的人物,终日浑浑噩噩,趋炎附势,世故圆滑。
若遭圣上忌恨,连宁知远这种人都得装残掩人耳目,这李承泽怕不是得摇尾乞怜。
可是既然陈叔与他有来往,宁知远也与他相熟,长夫人和公主吴越珩他们都对此人如此亲厚,大概也不是什么奸邪之人吧。
大不了避着点他也就罢了。
长夫人来了京城也不过两年,本性直爽,闺阁妇人之间也只是按自己的那套来。故而朝廷宫宴,佳节小聚,亲朋宴请,她结下的至交好友并不算多,主要还是以一些剑南老乡为主。
苏锦书虽然常年在京城,但是苏家参加宴会时,要给苏云书做个绿叶,处处让一头,这导致她在外一般是“云书的妹妹”。
虽有几位好友性情相似,面上温柔和顺,实则各有各的苦衷。宁家风雨飘摇之时,又是嫂子家的孩子满月之日,苏锦书也不好多邀,只有二三人确认不担心受牵连,苏锦书才下了请帖。
三人整理完毕,公主便直接留在长夫人房里休息了,等到傍晚的时候,宁知远才回来。
苏锦书正窝在内室研究账本子,暮色四合时,宁知远披着杏花雨归来。苏锦书见他袍角沾着墨渍,正要询问,却见他自怀中取出个螺钿漆盒。揭开竟是查杉笔墨庄特制的杏花徽墨。
“前些时日,路过西城门那头的查杉笔墨庄,见他们进了一批上好的徽墨,我便去订了一些杏花春雨。”宁知远眼角飞扬,歪着头瞧她,脸上露出一些难得的羞涩。
见苏锦书不语,宁知远便赶忙接着解释道,“我见你临《灵飞经》,用的竟是苏合香墨。这松烟墨最宜小楷,落纸如春蚕食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苏锦书把墨捧至胸口,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很喜欢。”
宁知远挠了挠头,掉下来两片花瓣,说道,“喜欢就好,我先回去了。”言罢,摇着轮椅飞速撤离。
苏锦书看着他走远了,细细地拿出来看。她以前在闺阁内,陈叔也常常会给她买徽墨,但是她不敢拿出来用。
一旦拿出来被瞧着,赵氏便会指责她不专心女红,“怎么也没见你去考个状元”,最后又免不了被苏云书拿去,“试试看能不能做成眉黛”。
思及往事,苏锦书便把墨盒打开,挑出一支放在一旁的书桌上。墨锭乌黑光亮,气味沉郁,透着徽墨独有的松烟气味,质地细腻而纯滑无渣,上面刻着看查杉题的柳体“杏花烟雨”,看得苏锦书心里喜欢得紧。
她暂时不用墨,她就是想放在那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