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一脸莫名其妙,下一刻只觉得肩头一痛,那少年看着瘦瘦高高,手劲却大得吓人,像是要隔着衣衫卸下他的手臂一般,他当下便来了火气。
“哪来的毛头小子,找茬找到你爷爷我头上……”
他没嚷嚷几句,声音突然便终止了,因为那将他拦下的少年抬起了头。
那依稀是张漂亮的脸蛋,可眼下没人会留意他的美丽,那双本该清澈多情的眼睛已被诸多可怕念头染得血红一片,其中的疯狂令他本能想要逃离,但身体却快不过对方,下一刻已被扼住喉咙。
“丁渺呢?你们将她带去哪里了?”
那人吓了一跳,先前嚣张气焰瞬间消散,颠三倒四道。
“你、你说什么?我哪知道……”
失去了光亮的少年在堕入黑暗的边缘,连带着那把没有刀鞘的长刀也将彻底失控。
他的心脏跳得快要炸裂开来,视线也跟着开始动荡,攒动的人群将他包围,有人惊惧、有人疑惑、有人没心没肺地看着热闹,他喘着气、目光从那些模糊的面孔上一扫而过。
是谁、是谁带走了她?他们要对她做什么?已经过去多久了,她是不是已经、已经……
填满身体的惊惶恐惧在这一刻又膨胀出数倍,挤压的情绪扭曲成了杀意和疯狂,他被那种原始力量驱使,灵魂开始变成可怕的形状。
他本就是肮脏丑陋的杀人工具,他的天性就是要将敌人找出来,快刀封喉、碎尸万段,他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影子永远不能接近她、伤害她、将她从他身边剥夺带走。为此,他可以让自己重新变回那个怪物,那个有着血色脚印、让所有人退避三舍的怪物。
“李樵?”
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青芜刀雪亮的刀尖一颤,映出执刀之人破碎仓皇的双眼。
逞凶的手指一松,那无故受累的倒霉蛋一屁股坐在地上,来不及掸一掸身上尘土,便拖着两条发软的双腿逃也般挤进了人群中。
李樵的双手颓然垂下,极度恐惧抽干了他的全部,他几乎没有力气转过身去,直到她挤开人群走到他面前。
提刀准备大开杀戒的魔鬼消失了,只剩下一只与主人走失后彷徨委屈的小狗。
秦九叶有些疑惑地望着李樵,她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只下意识解释道。
“人太多了,我抓不住你,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被冲散了。不过我听到你的声音立刻就找过来了。”
她边说边喘着气、鼻尖因为方才的跑动而冒出一层细汗,话说完许久也没得到回应,身后又有人挤来挤去、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她向前踉跄半步、顺势抱住了他,他这才有了反应。
颤抖的手顺着她的衣摆爬上后背,五根手指反复确认着那隔着衣衫透出的温度,随后慢慢收紧、再不肯松开。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将浑身上下所有的恐惧都化作拥抱的力气。
在失去她的那短短瞬间,他犹如在地狱中轮回了几生几世,他想到了在蟾桂谷中所受的酷刑、想到了过往数年间每每晴风散发作时的煎熬、甚至想到了避之不及的死亡。
可以简单结束一切痛苦的死亡。
如果老天偏要将她从他眼前夺走,他能走的或许只有那一条路。
“……我以为,阿姊要离开我了……”
“离开你?离开你去哪里?”她有些莫名其妙,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轻声道,“你这个样子,我会很忧心的。”
“阿姊若是忧心我,便永远不要让今日的情形再发生,好不好?”他近乎恳求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确认着,“不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离开我,好不好?”
“这世上哪有谁和谁能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永远永远不分离呢?”她还是老样子,哪怕只是安慰的欺骗也不肯给,“难道我去茅房你也要跟着吗?”
她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随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不满意她的玩笑和敷衍,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然后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直到她败下阵来。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他这才如释重负般松开手,她甩了甩有些被握疼的手,转头望向那贴着红纸告示的街口。
告示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就此随着脚步声、议论声散入城里,即将聚云成雨、尽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