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日料店的门口,独自抚着被风吹冷的手臂,望向远方。
没过多久,梁圳白也从店里出来了。
相较于来前,他那双漠情的丹凤眼眼梢有些罕见地泛红。
但是知雾就当做没看见般冲他笑了笑,冲上去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梁圳白,你和他们都说什么了?”
梁圳白垂下细黑的眼睫,回道:“他们说,母亲的遗体归属问题,转交给他们来处理。他们会用最快的方式,让母亲能够变更回以前的身份下葬。”
知雾发自内心地替他们高兴,眼中也隐隐有泪光:“那就好。”
“那你呢,你有没有和他们说起过你的身份?”
其实就算不说明,光凭梁圳白那张和潭秋年轻时长得极为相似的脸,彼此多少也隐隐会有些察觉。
但梁圳白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抄着兜率先迈开长腿,衣着单薄的背影浸入一片漆黑的阴影中。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沙的低哑,带着几分自弃意味。
“没必要给人家添多余的麻烦。”
知雾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不解睁大眼睛,脑袋发着热快步追了上去。
“梁圳白,你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家人,怎么会觉得你麻烦!”
她胸口轻轻起伏着,在这句话后很快反应过来。
也是,从小到大梁圳白都是孤身一人,被奶奶千辛万苦抚养长大,几乎没在家人身上得到过什么亲情。
陪伴着他一整个青春期的,是还不清的欠债、同龄人的讥讽与数不尽的意外突生。
这些困难无疑淬炼出了他万事处变不惊的淡定模样,但同时也造就了他如今冷情冷性的心肠。
或许对于梁圳白而言,能够做出的最温柔举动并不是坦然地贴近,而是不动声色地远离。
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残留着糟糕的厄运,一旦靠近他人就会传染。
那么在面对在乎的人时,是否只要走得远一些,就能阻止身上压着的那些糟心事叨扰他们。
哪怕只能在角落默默旁观着他们的幸福,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知雾望着他的背影,心头和鼻尖一并泛起酸楚。
她主动去牵住他的大手,棕瞳如露珠,嗓音柔软地申明道:“梁圳白,除非你以后赶我走,不然我可不会那么轻易离开哦。”
他的手因为穿得少而发冷,知雾却浑然不觉地和他十指紧扣着,掌心的温度温暖有力,带着他的手心也渐渐开始发暖。
梁圳白眼底的寒霜因她的话一点点消融,他不会说好听的话,只能用尽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
一遍又一遍,直至千万遍。
……
也不知道潭家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门路,潭秋的身份变更与火化时间很快就安排妥当了。
知雾和梁圳白一块前去参加了最后的仪式。
潭秋终于在生命的尽头,用烈火解开了戴在身上二十多年的枷锁,重新找回了自己。
因为身份都是造假的,她和梁勇义并不存在事实婚姻关系,潭家做主将她带回自己家的祖坟下葬。
葬仪的唢呐吹了一路,知雾在鞭炮声里降下车窗往外望,觉得今天的天空晴空万里,格外湛蓝。
梁圳白在她身边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色,整个人的气质愈发冷淡,他双手交握在身前,仰头露出清晰的喉结,似乎在自言自语般呓道:“潭家报案数次却一直无人受理……梁勇义做事向来没什么脑子,不会想到要给拐来的妇女办理一个**……整个广江干净到甚至查不出一丝可疑的痕迹。”
他定定地撩起眼皮,笃定地得出结论:“看来,是背后有人在只手遮天包庇着这条贩卖链啊。”
知雾听见他的话转头,咬着下唇犹豫了一瞬:“……你知道现在的海市书记段潮生吗?”
她尽量用平淡的口吻提醒他:“就在上个月,我爸特地举办了一个宴会祝贺他升职,我也参加了。要知道,平时只有一些比较隆重的场合,他才会记得要带上我们,而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我们出席了。”
梁圳白认真地聆听着,没有说话。
“对了,那次酒席,你叔叔也凑巧在场,”知雾道,“他们在饭桌上也有聊到一些案件,是关于人口贩卖的。”
“你叔叔处事很圆滑呢,”她最后说,“就连这位大人物也被哄得很高兴,当场就加了你叔叔的联系方式。”
梁圳白眉微微皱起,已经通过她的描述将一些东西猜测得七七八八,他沉声领会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