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这个,水上人上了年纪后要么是胳膊腿疼,要么就是得眼疾,都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常生的眼疾在海边称作“鱼肉”,就是眼睛里长了个小肉疙瘩,消又消不掉,磨得人淌眼泪,久而久之就看不清楚。
裘大头当他是为了捞参拼命,等灶头来时还特意指着钟洺道:“你瞧瞧,这海参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得来的,我兄弟眼睛都成这模样,估量着接下来有阵子下不得海,这批海参卖出去,咱们又得等一阵子。”
闻言,灶头背着手一脸愁兮兮,平日楼里也会采买海参做菜,只是能买到多少、买到什么样的皆不好说,也少见鲜活的,多是赶海时捡来,刚死没多久的,吃起来软塌塌,入锅一炖就稀烂。
后来自钟洺这里买了一回参,味道全然不同,楼里几个贵客吃刁了嘴,再给他们端圩集上买来的海参,回回都被挑刺。
菜是从他手底下端出去的,客人说不好,管事只来寻他的错,焉知食材就不一样,哪里又能做得出一样的菜色来。
这几日好不容易又有两批送来,他巴不得赶紧收下,进锅炖了,至于银钱给多少那都不是问题,一来不是他的钱,二来卖得越贵,他也能跟着分更多油水。
“算着该是四十二两。”
三人算明白账,灶头自去找管事,再去账房支银子,拿回来后给了裘大头。
裘大头分走十一两,黑狗参照旧是要等着他晚上拿去出手,第二日分账。
一回生二回熟,钟洺拿着银子走人,至道口处转了个弯,进黎氏医馆看看眼睛。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在海水里泡多了,估计那块水里不干净,人眼又不是鱼眼,日子久了,哪能在水里来去还无碍的。”
黎老郎中絮絮叨叨说一通,嘱咐钟洺回去按几个穴位。
“一日早晚各按一回,平常急着有事没事就闭目养神,我再给你开一瓶药丸子配着吃。”
钟洺拿了药,到点心铺子提一包芝麻糕,回去要是挨夫郎数落,好歹还能喂他吃糕。
片刻后,哥儿却是糕也不吃,只皱着眉头,盯着他眼睛瞧,又问郎中开了什么药。
“就开了一瓶药丸子,说是明目的,还说没事时按按穴位,睡两觉就没事了。”
“你说得轻巧。”
苏乙语气发闷,“家里还有些枸杞子,对眼睛好,你回去拿着泡水喝,还有那穴位在何处,怎么按,你说给我,我记下来以后常给你揉揉。”
钟洺以前从没因下水而生过眼疾,这次得了,便知道了其中厉害。
“人都是贪心的,总想着多下一趟就是一趟的钱。”
他反省道:“以后我悠着点来。”
次日又去怡香楼,钟洺仍是不知裘大头凭六只黑狗参赚得多少,只知自己分到手四十五两,多了一只参,价钱也比上次多了十两?
裘大头看着红光满面,定然没少赚,看见钟洺就像看到了送钱的财主,又问钟洺下回何时来。
“入了三月就忙了,估计还是要等月底。”
“月底就月底,你什么时候来,咱们什么时候开张,好饭不怕晚。”
近来接连卖两回海参,晚间遂有了银子可数。
把整银放到一边,苏乙拿着麻绳挨个穿起卖酱攒的零散铜钱,钟洺插不上手,因他眼睛还没好,被迫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面前一只壶,里面泡了些枸杞菊花水,闻着一股子幽幽清香。
苏乙数数时不敢说话,生怕分了心数错,他闷头串钱,钟洺好生无聊,只能闭着眼睛摸膝盖上的猫。
多多被他摸得舒服,翘着屁股喵喵叫,还企图在钟洺膝上打滚,结果一个没刹住,咕噜滚了下去掉在地上。
“喵!”
多多似乎觉得这是钟洺的错,抗议一声后不愿再回来,晃着尾巴从门缝挤进钟涵的屋里睡觉,钟洺手上没了事做,便往身边摸索,开始摆弄夫郎垂下的长发,在指头上绕来绕去。
苏乙不受他打扰,耐着性子数完一串一百文,见钟洺实在闲得发慌,给他一根绳一把钱,反正闭着眼也能数。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穿完了二两银子的散钱,数得手指头都酸了,钟洺前半程还闭着眼,后半程实在忍不住睁开。
然后发现闭目养神真的有用,歇上一会儿看东西的视野都变清楚。
晚上睡前苏乙又让他躺下,给他好生按了一阵子各处穴位,到后来钟洺都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
接下来几日,因有苏乙盯着吃药,坚持按摩,钟洺眼里的血丝很快褪去,看着不再那么骇人。
进到三月,渔汛纷至。
打头阵的黄鱼一家子,以大小黄鱼为主,还有黄唇、黄姑、米鱼等紧随其后,鲳鱼也应季,村澳中各族纷纷开始筹备今年里头一回结伴出海,家家日夜不歇,缝补旧网,编织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