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暂不知布包里有银子,他单帮着钟洺把三匹布摞好,接过钟涵手里的陶瓷罐子搁在地下,就已惊得不行。
尤其是其中一匹布,外头裹的粗布掀开,居然露出独属于绸布的光泽。
“都是黄府赏的,另外两匹是好棉布,比我给你下聘时那两匹还细软。”
无论是不是水上人,这年头的穷人家多穿麻布,水上人有些会织蕉布卖去布坊换家用,实际自己也穿不起,倒是不少村户人会种苎麻,闲时织麻布自家穿的。
棉布也分粗棉、细棉,细棉里又能分出几等来,在这之上,还有绫罗绸缎,皆非他们敢于肖想。
“我不懂裁衣,到时你比划着用,想做什么新衣裳都好。”
钟涵年岁小,对穿在身上的衣裳好坏无甚概念,他更好奇自己刚刚抱着的罐子里装了什么。
钟洺蹲下来为他启开,一股茶香蔓延开来,“这一罐是茶叶,咱们也不懂,留着日后待客时喝。”
钟涵好像还挺喜欢闻茶叶味的,他凑近罐子口像小狗似的嗅了嗅,舔舔嘴巴道:“大哥,我能喝茶么?”
钟洺揉他脑袋,“现在太晚了,不能喝,喝了你晚上要睡不着觉,你要是想喝,明天白日里给你泡一碗。”
布和茶叶都说完,只剩一包银子,苏乙早先接过放到一旁时就猜到当中是什么,夫夫两个对视一眼,默契地先将其放进箱子里,这个时辰家家都在船板上做晚食,人多眼杂,待晚上夜深人静时再看不迟。
晚食说了包馄饨,面和馅都备好了,主场在钟洺家船上,唐莺和唐雀姐弟俩过来凑热闹,苏乙这几日里早学会了擀面皮,擀得又快又好,钟涵洗干净手,拿一张面皮放在掌心里,煞有介事地开始折。
唐大强早在知道钟洺晚上回来时,就趁退小潮去海边捉鱼了,赶上运气好,岸边水洼里就能找到搁浅的鱼,只要不图拿出去卖,不挑拣大小和品相,想给自家凑出一顿饭着实简单得很。
回来时他果然拎了三条鱼,一条大多宝,两条六七寸长的小鲅鱼,桶里装了半桶白蛤蜊,几个拳头大的肚脐螺,还有一把填缝的裙带菜,两三个蛏子和小杂鱼也在里面,准备拿来喂猫。
多宝鱼清蒸,鲅鱼红烧,白蛤蜊和肚脐螺直接煮熟,海菜凉拌一碟,家里还有之前腌的咸肉,切一块下来配在乡里豆腐摊买的千张,做个咸肉蒸千张,算得上极像样的菜了。
鸡鸭排骨等都没买,炖起来只怕来不及,家里有鸡蛋,这也是荤菜,单独和野葱炒一盘同样香得很。
馄饨包起来快,包够两家人吃的数量,苏乙架上火帮忙做菜,馄饨熟得快,不急着下锅,不然等吃时就不好了。
钟洺想插手分担,无论是唐大强还是钟春霞,亦或是苏乙都不肯,只让他歇着。
两艘船转一圈,没得到半点活干,哪怕择葱剥蒜都轮不到他,钟洺怎歇得住。
钟涵和雀哥儿一道,说要出去找多多,还想喊上钟洺一起,钟洺却不想离夫郎太远,他盘腿在船板上坐下,非要帮苏乙烧火打下手。
苏乙没办法,只得任他去,至于期间被捏了几次手,揉了几次小指头,反正没个消停时候,俱都按下不表。
钟洺这几日在海上没缺了吃喝,回了家却还是胃口大开,一碗馄饨二十几个,他连吃了两碗才罢休,里面能轻易看得出哪些是钟涵包的,幸好没有下锅后散开变片汤,余下都是苏乙做的,皮薄馅大,虾仁饱满弹牙,汤里飘着紫菜和蛋花,越吃越香。
吃饭时难免被问到回来晚了的缘故,钟洺提及遇见海龙卷一事,听得一桌人直喊后怕,苏乙直接放下了碗,眉头锁紧,连吃饭都忘了。
“亏得黄府派去的海船结实,这要是个寻常小船,但凡晚一步早就被吸进去了,跑都跑不及。”
钟春霞略白了脸,心中惴惴道。
唐大强也说,近海讨生活足够养家糊口,以后还是少往远了走。
“你成了家,有夫郎有小弟,以后还有孩子,银钱挣多少是够?现在日子过得也不差,也该为家里人多想。”
钟洺挑出一只肚脐螺的肉,拽去苦胆放到苏乙的碗中,安抚似的在桌下拍了拍夫郎的手背,颔首道:“这回也是机缘巧合,往后再有此等事,我也不会轻易答应了。”
馄饨一碗多是汤汤水水,不比别的顶饱,桌上一共七张嘴,围着七个菜下筷,吃到最后不剩什么,饭后将锅碗瓢盆洗涮一番,唐家人拍着肚皮回了船。
苏乙撤下吃饭时就烧上的热水,混着缸里新打的淡水进浴桶,好让钟洺痛痛快快洗个澡。
因和钟涵说好,大哥洗澡,他是小哥儿不能看,加上钟涵吃多了怕他积食,教唐雀领他去外面木板桥上和别家孩子耍去。
多多这个猫爱凑热闹,吃饱肚子也跟着跑去外面溜达,伺机观察有没有路过的水耗子。
原本它是瘦得皮包骨的,后来到了钟家顿顿好吃好喝,给喂到精瘦,现在则有慢慢圆起来的趋势,一天到晚在外面打野食,吃鱼吃虾不说,到了家还有饭,拍肚子都能听见响。
人和猫都走了,船上仅余钟洺和苏乙,后者关上舱门,拿着布巾给坐在桶里的汉子擦背。
因船上地方窄,他们买的浴桶也矮小些,苏乙用着刚好,钟洺用起来就略局促。
实则这浴桶本就是成亲时添置,为了给新夫郎用的,钟洺从来洗澡都是用盆子直接往身上泼,平日就罢了,今日苏乙坚持说泡澡解乏,非把他按了进去。
“我身上不脏吧?在船上这几日我也成日里洗澡。”
他双手搭在浴桶边上,朝前浅浅躬身,以露出后背来让苏乙帮着擦洗,有些忐忑道。
虽然夫郎给擦背舒服得很,但要当真擦出来脏污,岂不煞风景。